无暇赴死(22)
河水尽头,一簇簇烟花升空,倒映在水波之中,于是整个天地都是五彩斑斓的光影。
我在烟花的阵阵喧嚣声中,痛苦地睡了过去。
于是在 1996 年的梦中醒了过来。
我躺在床上,母亲帮我掖好了被子。
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你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当时我没有多想,但我半梦半醒间,忽然想到白天的一件事。
「妈妈。」我睁开眼,「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
「天还没黑的时候,我在外面玩,烟花厂的陈叔叔经过,送了我两支烟花棒,又给我一张纸条,叫我带给你。
「回来我把纸条放在桌上,就忘了这件事了。妈妈,你看到纸条了吗?上面写了什么?」
「不,我没有看见纸条。」母亲恍惚地说。
「那你再找一找……」说完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那时我还小,不识字,不知道陈殊写了什么。
那不是第一次陈殊让我带纸条给母亲,之前还有过一次。
这些记忆因为母亲的心理干预,后来都忘记了。
陆律师,你说的没错,陈殊让我传递信息给父亲,确实不合理。
陈殊想要传递信息的,其实是母亲。
和母亲所说的完全相反。
母亲和陈殊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第11章
「陆律师,后面的事我晚点再讲,现在请您帮帮我!」钟洄急切地说。
我想了想,问:「你想让我会见贺遥,问她 1996 年的真相?」
「是的。」钟洄用力点头,「我根据前因后果能有一个大致的猜想,但还是需要印证。1996 年仓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我父母知道。爸爸不在了,知道真相的就只有妈妈。请您会见我妈妈问问她。除此以外,还要调取更久以前她在市三院就诊的记录。」
我叹了口气,说:「我答应你,但是结果多半不会如你所愿。调取就诊记录简单,关键是 1996 年的事,你母亲不会说。她愿意说的话早就说了,何必拖到现在呢?她就是想被判死刑。」
「不,她不是一心求死,只是不介意死。假如她一心求死,她就会把事情做绝,一点从轻的情节都不留。那她就不会自首,而会让别人发现证据然后去报案,比如假意找人填地窖,让帮工在地窖中发现那半截小手指。
「妈妈她不说,只是知道那些说了都没有意义,因为太久远了,知情的人都不在了,也没有证据,刚好她也不怕死,所以没必要多说了。现在已经判刑了,对她来说已经尘埃落地了,她未必不肯说。陆律师,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
「好的,我试试。」
「保险起见,请不要透露我已经回国并且见过你这件事。」钟洄提醒道。
……
钟洄这边暂且告一段落,我安排她在附近的酒店住下,随后联系了看守所,提出明天会见贺遥的申请。
晚上我把案卷又翻了两遍,看起来很快,因为里面除了冷冰冰的证据,实在没什么内容。
我联系之前负责本案的同事陆令奕,准备和他讲讲今天的事。
电话接通,我问他去哪儿出差了。
他报出个地名,竟然是钟洄老家所在的小镇。
我说:「我以为你是为了别的案子出差的,结果还是为这个案子?小陆,我记得你当时可是说这案子没救了。」
「是为了别的案子,可这小镇也在附近,我就顺道拐过来看看。」陆令奕顿了顿,叹了口气,「我确实也不甘心。之前我是觉得没救了,证据确凿,杀人手段又这么残忍,贺遥什么都不说,一点方向都不给,我想着没办法了,只能这样了。可是庭审之后我特别难受,我总觉得还得再查查。
「人不是光凭理智做事的。老陆,你知道吗?贺遥给我的感觉很熟悉,让我想到三年前另外一个姓贺的当事人——我直觉姓这个姓的人都不简单。当年那个当事人也被判了死刑,他杀了人,明明有从轻情节却不肯说,到最后庭审前三天才告诉我真相,还和我解约了。后来我不甘心,想去找当年的证据,才发现证据已经销毁了,一到十五年就销毁了。他了无牵挂,一心求死,事情做得很绝,我除了帮他料理后事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贺遥不一样,贺遥有自首情节,她还有一个女儿,我不相信她面对死亡时真的两眼空空。」
陆令奕接着讲到,他和卢警察再次碰头后,卢警察提到一个新的方向。贺遥十几年前可能在市三院看过心理疾病,虽然不确定和本案有没有关系,但是可以进一步了解被告的家庭情况、成长经历,写量刑调查报告时有一定的辅助作用。
他表示他们正准备启程去市三院。
卢警察的新方向应当是受了钟洄的启发。钟洄一味地奔跑追寻,直到碰了壁才想到寻求司法机关的帮助。她一直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自己是孤军奋战,不知道其实很多人想帮她。
总之调取就诊记录的事不用我费心了,我只要明天会见贺遥就行。
次日一早,我来到看守所会见室。
等待贺遥时,手机上收到了陆令奕的短信,他们已经调取到了三院的就诊记录。
大致看完短信内容,我十分震惊,这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重要。
走廊尽头传来不自然的脚步声,一个身形消瘦的女人跛着脚,一步拖着一步,迟缓而庄重地朝我走来。
——等一下,已经来了吗?我还没来得及消化新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