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夏日(34)
小镇不靠海,最近的海距离他们很远,遥远的东西总是令人向往。
小学五六年级那会,班上流行去河边找小贝壳,将贝壳贴在耳边,能听到大海的声音。
易纯跟随班上男同学去找过小贝壳,半路却被顽劣的男生丢下,直到天昏暗后被王丽华找到,当时的天空也是蓝调,她们身上蒙上一层淡淡的蓝色。
王丽华知道原因后,打着手电筒带她去河边,母女俩在长满青草的河边找了一个多小时的贝壳。
易纯觉得她和王丽华就像寻找宝藏的蓝精灵。
当然,易纯没有找到海边的贝壳,后来她明白过来,河边怎么会有海水的浪潮声。
她第一次见到海,第一次真正听到浪潮声音,还是在广州。
贝壳积攒海浪的记忆,易纯觉得她在广州的记忆也好像被收集在贝壳里,落在沙滩上,等着被人捡走,如果无人注意,那些记忆就会像镜子上的灰尘一样被遗忘。
三四月的日子柔软坚韧,一颗怎么咬都咬不断的橡皮糖。
小鱼的离开与阿彩的过世到底还是没能让他俩好过,由此产生的一些夏日傍晚似的情绪缠着他们,怎么甩都甩不掉。
易纯跟蒋域同时蹲在时间的影子里,只是等待,等待一个天气放晴的早晨。
他们默契地不提阿彩、不想小鱼,用书本或者游戏填满生活。
蒋域即将毕业,他在高一入学第一个学期,就已经自学完高中所有的知识,易纯才明白他时常不去学校的原因。
接触游戏的第二年,蒋域终于带她玩了一下之前的射击类游戏,只是她兴趣不大,兜兜转转还是挂上无花果国王的称号,玩最初的入门游戏,在某次与王丽华通话时无意间提起,被好一顿说。
不过易纯已经能很好地安抚她的情绪,逐渐学会用不尖锐的话予以回应。
她谈起王琴时语气轻松,甚至开玩笑地问王丽华,他俩如果彻底分开,她应该跟王琴还是易鑫河。
王丽华在电话那头“哎呀”一声,“你跟易鑫河干什么?是不是疯啦?”
易纯笑出声,回她,我谁也不跟,我就想跟着你。
王丽华接道,我才不会跟着你,你尽管往前飞。
那时候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易鑫河了,其实他们交流不多,易鑫河在她的印象图画里,只有两处是加深的颜色。
一处是在青苹果汽水味道弥漫的公寓里,他欲言又止后的讪笑,一处是在香樟街他满脸通红的模样。
仍旧是在小学作文课,在写命题作文“我的爸爸”时,她握住笔,很想冲到讲台质问语文老师,怎么没有考虑一下没爸爸的学生?
她自然知道自己有爸爸,但易鑫河对她来说还是太遥远了,比广州距离小镇还遥远,远成一个小黑点。
她是语文老师的头号关注对象,作文课上对她三令五申,一定看清楚作答要求,不要任意发挥。
那篇作文她没有及格,拿回家给王丽华签字的时候,王丽华正给别人做新娘服,拿多余的布料往易纯身上比划了一下,
说可以裁出来一条红裙子。
月亮升到半窗高,易纯摊开作文本,失望地告诉王丽华今天的作文写得很糟糕。
王丽华没有看,用剪刀利索剪开布料,让易纯念给她听。
易纯便趴在八角桌上,映着桌子上一盏台灯,开始念:“想必大家都有爸爸......”
念到一半,王丽华刚好缝好裙子的腰,让她过去试试。
易纯把作文本扔到一边,没有爸爸好像也无所谓。
她第一次见到易鑫河,在院子里的无花果下,王丽华拉她起来,说这是爸爸。
她快速喊完,只为好交差,实则她没有什么印象。
王丽华让她喊到王琴时,她犹豫了,怎么也不愿意开口,弄得三个大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最后她开口喊妈妈,还是因为听到王琴跟王丽华商量将她带走之后,她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种原因,王琴带她走是为了培养感情。
因此,为了待在王丽华身边,她别别扭扭地开口喊王琴妈妈。
她喊过之后下意识去看王丽华,王丽华脸上露出欣慰却难过的神情,表情复杂,她并不能一下子理解,但因此明白,这算得上是讨王丽华欢心的方式。
在阿彩去世后不久,易纯跟王丽华打电话,想起这件事,问她王琴当初回来是不是为了带自己走,只是她并没有同意。
王丽华连忙否认,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易纯并非不相信王丽华口中的话,只是王琴再三表示自己很早就想带她离开,但是王丽华一直以易纯年龄还小为由不放人。
在三个人之间,王琴向来认为易纯怨恨自己,只因为没有照顾过她,而王丽华认为易纯是在抱怨自己没有提供良好的生长环境。
她们都认为易纯心中有怨念。
易纯不解释,知道解释也不可能拧转她们的想法。
在王琴询问易纯想不想跟着她走后不久,她跟易纯说这次打定主意要跟易鑫河分开,等她读完高中就离开这里。
那段时间,易纯大多时候会待在蒋域的公寓里。王琴知道她的去向以后,起初因为蒋域失去母亲而选择沉默,以免刺激到他的情绪,后来忍不住勒令易纯不要往那边跑,男孩女孩单独待在一起,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她脾气上来,质问易纯的语气都显得坚硬,因此易纯思维得以发散,想到砸不开的核桃。
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让女儿不要往男孩家里跑,脸色不好地跟她讲女孩要怎么自爱,要怎么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