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权臣(127)
永嘉看向陆平,强作镇定的声音还是些许的抖:“你是说,祁隐,不是自尽?是裴清杀的?”
陆平颔首:“当年之事被裴清强压下,他位高权重,奴婢不敢将此事告知于殿下。但如今眼见的他大厦将倾,奴婢方才敢说出实情。”
她的胸口很闷,就像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口,她就如一条出了水濒死的鱼儿那样,大口大口呼吸仍然无济于事。
眼前的玉簪子她不敢碰,可是她只瞧一眼便知道这的确是她送给祁隐的那支无疑。工匠的手再巧,可天下没有玉是同一块,雕不成一模一样的。
还有这些三法司盖了印的案卷,它们明明白白地写着,祁隐的死因。
永玄二十六年,裴清已入秦王麾下,借口回乡养病,实则留居京城。
祁隐前去户部史侍郎府上为史家夫人诊病,无意间撞见裴清和史侍郎密谋贪墨税款一事,被裴清发觉。尔后裴清便利用先帝爷驾崩,假造祁太医投江殉主之事,将其残忍杀害。
永嘉读了一遍,不敢再读,案卷白纸黑字红印,但落在她的眼里每一个字都沾着血。
陆平继续道:“奴婢听闻祁太医当年与殿下不辞而别,若据三法司的断案,当年实是祁太医知晓自己恐遭此祸,不愿牵连殿下。祁太医实是对殿下......情深义重。”
“祁太医清正,不愿让自己死后的声名被裴清所污,所以才将这支玉簪子交给宫里头的王太医,当年王太医佐证了三法司这桩案子,便回了乡.......后来病死了。”
“这支簪子一直封存在三法司之中,如今,该是拿出来物归原主之时了。”
“不要说了!”永嘉的声音抖得厉害,月若连忙上前来搀扶着她。
月若的怒意浮上了面,冷眼望着陆平:“陆公公,您先请回吧,兹事体大,让我们殿下缓一缓再说。”
陆平称是,作礼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殿下何时想通了,随时派人来司礼监传句话。”
陆平走了,花园之中复又安静下来。春鸟啼鸣之声欢快,缕缕花香伴着微风浮动。
永嘉抬头望了一眼亭外明媚的春光,日光很盛,却不刺眼。
忽然地,眼角坠下一颗泪。
第73章 借刀杀人(2)三法司的案卷不能伪造……
如若说天下有什么事情最是遗憾,那便是话未说完,却生离,更甚者死别。
阴阳相隔这个词用得很妙,如若真有阴阳,那么便是生的人在这一边,死的人在那一边,等到命归黄泉之时二人就可相见。若真如此,永嘉倒不怕死。
死了,可以见到她的母后、父皇、太子哥哥,还有,他。
她一直都以为当年祁隐不辞而别,是因为不愿意回答她的那些情意。他怯了,借着父皇驾崩的名义回了乡。
后来她以为他是真心实意地心中愧怍,恨自己没能救回她的父皇,所以投江殉主。虽然其中很多道理说不通,但像祁隐那样高洁清正之人,殉主,情有可原。
但她想不到的是,他是被人害死的。
这个人,还是她的驸马爷,她平生亲口承认的,第二个喜欢的人。
裴清......
自隆顺元年十月二十一她和萧承远的大婚,“裴清”这两个字便日日挂在她的心头,想赶都赶不走。
他弹劾了萧家搅了她的大婚,行宫赏梅的时候和她说想娶她。后来使了点法子到文英殿当讲学先生,日日给她送一瓶子花。上巳节那日他没来,还不忘写一张字条给她,以及,又叫人采了一瓶子花。
上巳节那日,径山寺中,签文说得其所哉。
她起先不信裴清,后来信了。他对她百般爱护、呵护有加,平日里顺着她的心意哄着她高兴,寒山寺中他并未多想就扑到她身上替她挡箭。如此种种,她不能否认裴清的确待她很好。
可是,可是他怎么能......
他带她去钱塘江边看祁隐的碑文,亲自动手擦洗落满尘灰的石碑。她和他讲祁隐的事,他说祁太医是个好人,若她真的忘不了祁隐,将他当成祁太医也不错。
她知道裴清爱吃醋,但在祁隐这件事上尤为大度,是因为他是个明白人,知道祁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永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裴清的,或许就是他带她去钱塘江看碑文的那一日。
他帮着她直面心中的怯意,帮着她放下那份执念。
到头来,事实却是这样。
裴清怎么能对着祁隐的石碑面不改色,又怎么能说出劝慰她的那些话?他明明知道她对祁隐的情有多深,而他这个刽子手却道貌岸然地让她放下。
放下,然后喜欢上他?
自己喜欢上了杀害祁隐的人?
永嘉的心紧紧地一阵收缩,似是有一只巨手狠狠地将她的心脏攥紧,久久地不能松开。她的呼吸明明很急促,却觉得自己根本喘不上气。
她支撑不住地趴到了石桌上,扶着石桌的边沿支撑着自己似乎下一刻就要昏倒过去的身子。泪珠接连不断地砸落下,石桌上顷刻间一片水润。
玉簪静静地躺在那里,不会说话。
眼前一片朦胧,耳边月若带着哭腔一声声唤着“殿下”。渐渐地,她什么也听不见了。恍惚间祁隐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他还是那般微微笑着,恭谨谦敬,唤了她一声:
“殿下。”
永嘉缓过神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玉簪。
她将它拿起,虽是春日,但天气还很凉。羊脂白玉也很凉,放在手里陡然间激起一阵战栗。这阵战栗持久不息,遍布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