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权臣(21)
一个冬日,她的父皇、哥哥走了,她喜欢的人也走了。阴阳两隔,此生再不相见。
他心疼她,可于事无补。辞呈已经写好了,他该走了。
收拾行囊时,裴清翻到了一个紫檀竹节盒。
盒上落了灰,他许久没有拿出它。竹节盒里面是一只白净通透的羊脂玉簪,品质上佳、不可多得。永嘉当初将这支簪子送给他,说是他教她医术的谢礼。
他推拒说此物太过贵重,而且教她医术是身为太医院中人的分内之事。他一本正经地说完这些话,她变得有些不高兴,红唇扁了起来。在她嘟哝着下令之前,他躬了身,恭谨地接过了。
永嘉公主娇纵,但都只是在小事上。既是小事,娇纵一些也无妨。
他接过竹节盒,她忽地“哎”了一声跳下榻,衣裙拂动,捎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
她掀开盒盖,小心翼翼地取出簪子,对着他笔划了半天,最后笑盈盈道:“祁太医,你先坐下,再将官帽摘一摘。”
他一惊:“臣不敢。”
她又扁了嘴。
他只好坐下,摘了官帽捧在手中,稍显局促。月若从内殿拿出了玉梳,永嘉接过梳子、挽了广袖,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她想要做什么。
她想亲手为他篦头。
他如被火燎了一般慌忙站起,躬身道:“殿下不可。”
她再一次扁了嘴,这一次他没服软。小事还有小事的分别,不能所有事都任由她娇纵,譬如这件事,怎么可以让她替他篦头?
她皱了秀眉,正声道:“本宫命你好好坐着就好好坐着。”声音很严肃,这是公主的口谕。
他不敢抗旨,只好无奈地坐下。
她的手拂起他的发丝,时常冰凉的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耳廓,激起一阵忍着战栗的烫。伴着手上的动作,她的步摇微微晃动,珠玉相碰,轻轻的,好似世上只剩下他和她。
玉梳梳过青丝,轻柔、小心,有若观照一件无价之宝。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她给年年顺毛的情景,她的猫,一只黑白相间的狮子猫。
每每给它顺毛时,她会先摘下一贯戴着的护甲、戒指,连腕上的金银珠玉手串一并都摘了,方才温柔地抚着猫。年年总是舒服地打着呼噜。
他忽然有一些嫉妒它。
簪好了,她转到他身前,无意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看着他满意地点着头,像是欣赏自己的一幅墨宝。她欢快道:“我就知道,你戴玉好看。”
这时候他不敢抬头看她。
他知道她的性子,知道她待他的许多不同都只是不经意,而非故意为之。
可他跃动得越来越快的那颗心,却不是他的不经意。
半年了,手中的羊脂玉簪仍然莹润,有些凉,就像她当日指尖的那般凉。她送给了他,除了那一日,他却再未簪过它。因为它与她一样,本就是他在宫中的一场意外。
她常常抱怨太医为何要穿官袍,她想看他穿常服的样子。那是七夕前一日,她笑吟吟地说:“你明日晚上带我出宫去,你簪那支簪子,好不好呀?只这一次。你不是祁太医,本宫也不是永嘉公主。你是祁隐,我是永嘉。”
自然,没有后话。
思绪翻飞,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很痛。
她是永嘉不错,永嘉之后却紧跟着公主二字,祁隐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她有正果。但是他不是祁隐,他......
他是裴清。
次日,他没有去递辞呈,而是跪倒在了奉天殿。
“朕知道你会来。”
他以裴清的身份留下了。
第12章 前尘旧事(4)他只想要她。
“......翰林院侍讲学士裴清,擢升为正五品礼部郎中,钦此。”
裴清叩首谢了恩。
“萧家和永嘉的婚事是先帝钦定,不可抗旨。但这门婚事成不成得了,你心里清楚就好。”
裴清仍叩着首:“是。”
这桩婚
事是先帝爷驾崩前三个月定的,做父亲的知晓自己时日不久,自然要将最疼的女儿的婚事安排好。
萧承远是太子伴读,与永嘉年岁相仿,青梅竹马伴着长大。择了他,在情理之中。 :
那时候裴清还是祁隐,他听到这个旨意时,觉得这很好。
萧承远待永嘉好,将她看作亲妹妹一般地疼,出宫远行时总是伴在她的身侧,俨然成了她的贴身侍卫。出身高门大族,家世足够尚公主,又并非只知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而是能上马领兵、有谋有略的少年将军。
他没忘记萧承远望着她时的模样,将军的鹰眸含情似水,柔得甚至能将最冷冽的冰山化开。永嘉却浑然未觉,仍然一口一个“萧承远”地叫着,只当他和乔若云没分别。
无妨,待日后,萧承远娶了她、待她好,她就会明白应该喜欢什么样的人。
所以,若是萧承远娶永嘉,他很放心。
但转念一想,萧家错就错在门第上。
萧家同太子的关系太近了。莫说长女萧承云是太子妃,就是萧承远太子伴读的身份,也会让隆顺帝起忌惮之心。臣子一旦被皇帝忌惮,路便走不通了。
即便没有他裴清,这桩婚事也保不住,隆顺帝更像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等到十月大婚,你可以动手处理萧家了。”
裴清颔了首。
他知道自己是隆顺帝的一把剑,做的都是难事,稍有不慎就会被御史言官骂得狗血喷头。隆顺帝需要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而他恰好合适,一如当年他跪在秦王府中为忠勤候府报仇一样。
从前为的是亲人,如今为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