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权臣(3)
裴清在萧承远身前停住步子,皂靴在积雪上刹住时,传来细碎的嘎吱声。
“先将萧将军松一松,我有话与萧将军说。”
两个侍卫连忙松了手,做了个揖退得远远的。
萧承远冷眼看着裴清,唇绷紧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视线同草原上的鹰一般锐利。裴清并不避讳这样极带锋芒的目光,轻松自在地噙着笑,好似二人是多年未见的好友在此地寒暄。
“萧小将军,微臣失礼了。”
说罢,将横握在手中的伞往前一递。
狠狠地,伞被掷到了雪地里。
纵然积了雪,竹骨伞落地时还是响得清脆,噼啪一声断裂了。
裴清瞥了一眼断了杆的竹伞,眉微微地挑起,目光冷了下来,唇边却还是勾着笑意。
萧承远一字一顿道:“你弹劾我萧家无妨,我萧家自可明证清白。可若你想对永嘉做什么,我必会一剑杀了你。”
大婚之夜上书弹劾,裴清,分明就是冲着永嘉来的。
裴清轻笑了一声,含着赞许又含着讥讽,在嘶吼的风声中并不清晰。
他边笑边摇着头,再抬眸时,长睫上都沾了些雪。
“萧小将军,你和永嘉公主的这桩婚事,还是......罢了吧。”
风吹得劲疾,那使了全力扬过来的一拳,同风中的飞雪一样快得没有影子。
两个侍卫见状大惊失色,急急地拔腿冲过来。
但远水救不得近火,眼看着这位丰神俊朗、面容是京城里一等一金贵的探花郎的脸上就要多出一个青紫印子时,探花郎本人稳稳攥住了萧小将军的腕。
两个侍卫愣了。
萧承远也愣了。
他是武将出身,裴清一个读书人出身的文官,怎么能.......
裴清挑了眉,笑意中带着些挑衅,眉上沾染的白雪都似欢快地跳了舞。
“萧小将军,趁早认罪,我还能保全你们萧家上下。”
说罢,松了手。
“凭你,也敢肖想永嘉?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你?”
裴清抬了步子,厚重的狐氅贴身擦过单薄的婚服,在风里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杀了我,那又如何?你猜得不错,我要的就是——”
第2章 风雪满京城(2)他怎么和祁隐那么像……
永嘉公主。
碍于侍卫在侧,裴清没将这四个字说出口,只在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永嘉公主,他要定了。
萧承远面色铁青,重又被两个时刻察言观色的侍卫架起。若非如此,这二人恐怕要在堂堂奉天殿前扭打作一团。
裴清悠悠走出去几步,忽在茫茫雪色之中转了身。他的神情闲适自在,好似今夜所为不过是看了一场极精彩的戏,而他只是座上客而已。
“对了,你这喜服最好趁早叫刑部的人烧了,或者送到裴府上,我替萧将军你存着。”
说罢,拂袖走了。
天地苍茫,满眼皆是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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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转角处,司礼监秉笔太监陆平倚在汉白玉栏杆边,将二人对峙之景尽数收入眼底。
“呵,一个是少年就出了名的将军,一个是万岁爷跟前得宠的权臣,好戏啊,好戏啊。”
身边撑着伞的小宦官询问道:“干爹,您说裴大人弹劾得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眼下萧家直接送刑部了,会倒吗?”
陆平嗤笑道:“当然是对了,萧家当然要倒了。裴清是谁的人?”
裴清是万岁爷的人。
裴清所弹劾的,无一不是万岁爷要他们死的。所以,萧家哪还有翻身的余地?
小宦官张大了嘴,一会儿又合上了。
“那裴大人挑的时辰也忒损了些,永嘉公主是完璧归赵了呢!干爹,大风大雪的,公主恐怕不会给个好脸色,您说您接这个苦差事做什么?”
这个时辰,御前也不叫司礼监的侍奉,他们该舒舒服服地暖在被窝里的。可万岁爷说永嘉公主今夜定会来,让他们去迎一迎,将公主送回萧府去。
陆平没说话,只冷笑了一声。
“咱们既要治一治裴清,就要借永嘉公主这股东风啊。”
小宦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是该治治他那神气样子,竟都不把干爹放在眼里了!”
见着陆平冷冷的眼神,小宦官立马转了话道:“干爹,按着万岁爷的意思,公主明日就得回宫了吧?怎么今夜不让公主回呢?那还得在萧府过夜呢,多膈应!”
“永嘉公主若入了宫,不就直接冲进奉天殿了?万岁爷累一天了,眼下可受不了这闹腾。让公主自个儿静一夜,琢磨琢磨这到底是个什么事!走吧,咱们去迎一迎公主。”
好在陆平到得及时,否则按永嘉的脾性,她就算是将乾清门给拆了也得闯进宫里。
眼下她正怒视着守乾清门的参将,她温声软语说了几句好话,参将却充耳不闻。敬酒不吃吃罚酒,她正打算摆出嫡亲公主的架子时,乾清门开了。
沉闷的雪夜里划过一阵不协调的老木吱呀声,大开的宫门后,陆平躬身颔首向她作礼。
“今夜风寒雪重,殿下还请早些回府。宫内之事,明日早朝自会有定论。”
永嘉的怒容僵了,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陆公公,怎么劳您亲自过来了?”
司礼监秉笔太监,御笔朱批、皇帝近侍,地位非同小可。
“万岁爷料定殿下会来,故命奴婢候在此处。”
永嘉顿时脸色一变:“这是皇兄的意思?”
皇兄怎么会不许她入宫觐见?
陆平却颔首道:“是。”
她微变的神色滞了滞,静默片刻后恢复如常:“多谢陆公公,弹劾之人,是礼部郎中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