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权臣(83)
这一次,她希望他还能帮她。
药很快就煎好了送来了,棕黑如墨,泛着一股苦味。永嘉送了一勺到裴清的唇畔,明明他的唇已经干的起了皱,可还是一点水都不肯喝下去。汤药从裴清的唇畔滑落,永嘉急忙用锦帕拭着。
她望着他,默了一瞬,最后道:“你们都出去吧。”
月若担忧道:“殿下......”
“出去。”
房门被合上,禅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永嘉含了一口药入口中,很苦,比她从前喝过的所有药还要苦。她试着咽了下去,紧皱着眉缓了一会儿。
再次含了一口,她倾身俯向裴清,手扶着他的脸庞。
他的唇很凉。
好在,他终于喝下去了。
如此反复数次,汤药才见了底。永嘉将药碗搁在一旁,舌尖的苦味已然麻木,再感受不到什么东西。
屋内很安静,时间的流动似乎都在这里止住。永嘉希望时间能止住,能让裴清停留在这一刻不要去死。她知道自己分明是在赌,还是一个不敢设想赌输了会如何的、称得上是失了心智的赌徒。
永嘉抹去了眼角滑落的泪水,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绪,如今自己不能倒了,自己必须陪在他的身边。她拆下了他身上被血染得鲜红发黑的白布,伤口露出的那一刻永嘉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心里狠狠地涌上一阵疼。
触目惊心。
永嘉紧紧地咬着唇,动作轻柔地重新替裴清覆上干净的布,眼前还是涌上来一片除不尽的水雾,所有的景象都变得模糊。白布包好,替裴清盖上被褥的那一刻,眼泪终是止不住地决了堤。
永嘉跪坐在榻边,额头低着榻沿,紧紧地抿着唇,任由泪水滴落到地上。
是她的错,若她不在那么情急的状况下折返回去,裴清就不会从人群中跑出来。本来现在躺在这里的该是她,而不是裴清。
他不应该跑出来的,他为什么要救她呢?
若是那箭再偏一寸,她看到的他就是蒙着一层白布了。
行宫赏梅时她第二次见他,他那一天穿着素袍,袍上落了几瓣红梅,她不得不承认他的确长得很好看。他与她仅仅有过一面之缘,在那一天却和她说,微臣想求娶殿下为妻。她很惊讶,很没有听明白,他又说了一遍,微臣想求娶殿下为妻。
他去闽地督战,他应该不擅长兵法吧,却还是一意孤行着要用战功换一道赐婚圣旨。七夕节的时候他带她去放花灯,在盏盏花灯点缀的有若银河的永定河边他和她说,他许愿今生和她白头偕老。
成婚了,他一直都惯着她,从来没有让她做过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他比她自己都要担心她的身子,日日给她捧一碗养身汤。他还说,还说......只要他在她的身边,那就是上上大吉。
可是她呢,就算萧承远为他说话,她还是觉得他不过是想要攀龙附凤而已。
紧抿着的唇边,溢出一声碎了心的呜咽。
难道,难道他对她真的是真心吗?
真心到愿意不顾自己的性命来救她。
原来径山寺上的那一签上上大吉是这个意思,“得其所哉,得其所哉”。原来她在那时候就已经得其所哉,只是自己不知罢了。签文上有两个得其所哉,她占了一个,他是不是也该占一个?
满天神佛,保佑他活下来吧。
若是他活不下来,又怎么称得上上上大吉呢?
永嘉出了禅房,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或许凌乱了云鬟红肿了眼睛,都不重要。月若没有问她要去做什么,只是搀扶着自家公主,往公主要去的地方走。
寒山寺里,每一座殿宇,每一尊佛陀、观音、罗汉像前,都留下了永嘉跪地叩首的声影。
黑夜浓得像墨,满是佛陀金像的大殿里灯烛辉煌,香烛袅袅燃着白烟,气味还是那般古怪。长夜寂静,也已空寂的大殿之中,却好似有着遥远的诵经之声。
永嘉的确不信佛,当年母后难产的那几个时辰,僧人们的木鱼声一瞬也没有歇过。她跪在母后日日供着香火的观音娘娘像前,磕着头祈求菩萨能保佑她的母后平安。
母后还是走了。
可是这一次她仰着头、盈着泪,看向这一座座或慈悲或怒目的佛陀时,她无比希冀这个世上真的有佛。
若是有佛,就该明证她曾经抽到过的那一支签,从前,是她诚心不足而已。
药师殿里,永嘉跪坐在蒲团上,低着头看着那本《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一字一句地低声念诵着。
白日里住持讲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些不过都是废话,可是自己有所求的时候,却觉得字字句句皆是真言。
信佛,从来都不是为自己。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众病逼切,无救无归,无医无药,无亲无家,贫穷多苦,我之名号一经其耳,众病悉得除,身心安乐,家属资具悉皆丰足,乃至证得无上菩提。”[1]
众病悉得除,身心安乐。
永嘉放下手中的经书,抬头看向药师佛,喃喃道:“即便用我换他,也好。”
出了药师殿,高云遮月,夜阑人静。
照祁隐当日所言,按着这个方子一服药喝下去,血就会止了大半。若如真的止了血,那么便说明此人性命可保,再喝两服便能彻底止血。若第一服未起效,那么后面的便不必再喝了。
永嘉回到禅房中,颤着手掀开了裴清的被褥。
第47章 险象(4)“如何你才能信我?”……
白布上,只印了伤口那般大小的一圆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