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滇南篇+窥天·湘西篇(14)
「不是这样的。」我捏了捏自己未穿耳洞的耳垂,「这是新的身子。」
董璟道:「你的意思是,溪底存在另一个董村,同样存在另一个我们?」
我点头:「对,所以我们跳进溪里,抵达这个世界的不是身体,而是意识。」
董璟道:「在溪外产生的意识,扎根在了活在溪底的我们身上......为何?」
这就像那些巧合一样无法解释,我道:「现在还不清楚。」
但或许一切结束之后,我们能够找到答案。
我们没有谈论太久,有个人向我们袭来。
「赶尸铃!」他怒吼,「还给我!」
是活人董光祖。看来他在溪外的意识,也扎根在此。
他为了夺回赶尸铃,竟然同我们两个一齐坠入了溪底。
没了赶尸铃和称他为哥哥的怪女孩,我们收拾他,像收拾孩子一样简单。
我和董璟对他烦不胜烦,索性找了个麻绳,把他捆在了溪边的老歪脖子树上。
董光祖挣扎未果,冷冷道:「你们要去做什么?弑神?别叫我笑掉大牙了。」
我捏住他下巴,逼近他的脸:「闭嘴,否则现在我就一颗一颗敲掉你的牙。」
「你去哪?」被我们抛在身后的董光祖怒道,「回来!万一有人对我不......」
我摆摆手道:「去找董村人残害无辜的证据,能说服你的证据。」
我与董璟走进村落。
董村一如既往,富庶繁华。
但村民却骨瘦嶙峋,濒临死亡。
捕鱼的人麻木地收网撒网,渔网内空空如也。
种菜的人播撒菜种,贫瘠的土地始终了无生机。
我们两个头一回感到了饥饿,它宛若附骨之疽,甩脱不掉,这里根本就没有食物生长。
那些熟悉的面孔,喜婆与巫医,他们坐在家中,饿得形同一具骷髅,只想着觅食。
有人疯了,剖开自己的腹部,重复着掏肠子的动作,麻木地咀嚼猩红的脏器。
我凝视着滴漏,它停留在三更......客观上看,这里的时间,似乎凝固了。
可村民主观上,仍能感受到时间流逝,他们备受折磨,却不会死。
这是一个被饥饿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董村。
这里没有昼夜变化,没有花开花落。
依旧繁华富贵,但却让人们无心享受。
村民们濒临死亡,却没能迎来死亡。
女儿溪外,是亡者在生者的世界里生活。
女儿溪底,就是生者在亡者的世界生活。
人们无心回答我与董璟的问题,只是木然地重复做着手头的事情。
为何时间不向前行进?为何这里的景象如此怪异?
董璟提议:「既然活人不能回答,何不问问死人?」
赶尸铃不能让死人开口,但我们决定多作尝试。
我们来到洞前,摇动赶尸铃,意图唤醒绣绣。
岂料驱尸的蛊虫自土里爬出,竟向西行。
我与董璟跟着这些虫,竟然又来到了西侧,嫁女的溪边。
密密麻麻的虫钻入水中,良久,血红的花轿顶浮现在溪面上。
村子里的人几乎在一瞬间涌向溪边,他们意图伸手撕扯我的衣裳。
我后退几大步,踩到了一具绵软的尸体,跌坐在他的身上。
插在董慕左胸的尖刀脱落,伤口愈合,他站了起来。
我拾起这柄匕首,塞进自己怀中,站在他身侧。
「我就说,好啊。」
董慕眉飞色舞地比画:
「她真的太傻......」
我没理会他,董璟耳语:「时间倒流了?」
我蹙起眉头,道:「不,事件对称了。」
「董璟,我找到对症的药了。」
小花轿自水面飘向岸边,脚夫抬起它,向回走。
出嫁的长龙缓缓地往董府走,像条红色巨蟒。
花轿停在董府门口。人群四散,董璟离开。
我退回房内,伸手在榻下摸索,碰到一个小罐。
罐中,有两条透明肥硕的蛊虫,在缓慢蠕动。
待一切准备就绪,我仰躺在榻上,等待着故人归来。
不知何时挣脱绳索的董光祖闯进来,他踏进了房门。
董光祖喝令我把赶尸铃还给他,我看着他:「没有用的。」
董光祖道:「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用的?」
我付之一笑:「有因必有果。种了恶因,便结恶果。你且等着吧。」
门敞开着,外头传来响动。
我们看见一个小小的新娘从花轿里钻出来。
她五官端正,四肢健全,穿着血红的嫁衣,唇抹得艳艳的,正朝我爬来。
那是我的死去的女儿,我想问的人是崔绣绣,却召来了我那可怜的女儿!
死去的小新娘双眼睛闭,向我爬来,地上留下一道濡湿的水渍。
她行至我身前,我的腹部剧痛,裂开道血淋淋的口子。
我的女儿撕扯着繁复的衣饰,钻进腹部,蜷起身子。
我眼睁睁地看着腹部的裂口奇迹般合上。
然后,我呕出了上百只赶尸的蛊虫。
它们匆忙东行,消失不见。
腹部传来胎动,我的女儿活了。
董光祖睁大双眼,面露震惊。
董慕走进门:「村长怎么在这?」
他又道:「念慈,孩子还剖吗?」
我看向他:「董慕,去找巫医吧。」
董慕恍然:「我去同他商议孩子的事。」
他退了出去。
天已大亮。
第8章
【第三日·昼】
虽然是清晨,太阳却在落下。
董光祖道:「怎么回事?时间在倒退?」
我纠正他:「严格来说,是事件在对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