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滇南篇+窥天·湘西篇(52)
它们会精心地照顾蟹奴诞下的卵,成为孵化虫卵的温床。
直至最后,蟹的神经被完全损毁。
宿主便成为空有躯壳,内里布满蟹奴的行尸走肉。
南海曾有一渔夫,生食螃蟹,不久腹部隆起似受孕,坊间大为惊奇。
不日,渔夫孕肚干瘪,翌日暴毙。郎中剖开腹部,腹腔留有万颗卵。
清明,其子祭父,发觉墓土过新,疑被盗墓,掘土开棺,尸骨不翼而飞。
不久,有同乡在外县偶遇逝世的渔夫,精神矍铄,四肢健壮,竟死而复生。
民间逐渐地兴起与「蟹奴」有关的信仰。
传至滇南,南诏王对其青眼有加。
.......
神的诞生基于口口相传的信仰。
那就一定会留有痕迹,譬如流言、书籍、传说、轶闻。
屠神与驱鬼不同,不需要桃木剑黑狗血。
符倒是要用,只是上次进入神域,全忘光了。
早在出山前,我就已将这些五花八门的民间信仰倒背如流......
经此一役,还是要温习。
看了一整日的书,宋瑾之守夜,我靠着宋瑾之睡下。
我在他湛蓝的外袍上淌下一摊口水。
醒来时,宋瑾之两根指头捏起那块地方,冷冷道:「再如此,我便没有换洗的衣裳。」
我宽慰他:「好好好,不要生气,很显老的。」
「常乐。」他气笑了,「我没有衣服穿,就把你的五十金拿来穿,穿到破,穿到烂。」
宋瑾之给我的那条绸裙取了个绰号,叫「五十金」。
对此我只有六点想说:「......」
下了马车,我扭头催促宋瑾之:「好师弟,快一点——」
宋瑾之背着几十本书,在我身后冷冷道:「又不是你背包袱。」
我有点怀念他当展昭的时候了。
我佯装没听见他的牢骚:「我的眼睛说,这座山上有蹊跷。」
天地辽阔,湛蓝的河流宛若丝带。
溪流潺潺地环绕着这座巍峨险峻的青山。
这是一座大极大的山,像一座岛。
有关它的一切秘密,都藏在林木中。
飞瀑直下,剔透的水花四溅。
半山腰云雾缭绕,已经看不清山上光景。
耳边偶有鸟雀啼叫,带着笠的老人背着鱼篓,从我们眼前走过。
「老人家,老人家!」
我拦下他,递了一枚银叶子:「怎么这儿没有去山上的路咧?」
他收下那枚银叶子,浑浊的眼紧盯着我,哑道:
「有是有,小姑娘,还是去别处游玩。」
「为何?这山中有虎豹,还是有豺狼?」
「不知道。听说有一个女人,七月中上山打鸟,再没有回来。」
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流露出担忧,我好奇道:「可有什么说法?」
「不知道。她爹上山找过,迷路,侥幸才找到回来的路。」
「是吗?」虽然义眼不能见物,我仍习惯性地仰头看山。
「你们要去山上?」老汉摆手,「不成,不成,回去吧。」
缄默的宋瑾之向他颔首:「老人家,在此谢过您的好意。」
「唉,咋就说不听呢!这山上的人家富是富,邪乎得很!」
「董村。」
「是咧!」
「那是我家乡。」
「啥?说啥勒?」
「那是我家乡。」
宋瑾之淡淡道:「我与家姐回乡探亲。离乡多年,山路都生了草,才来请教您老。」
「哦.......」
崔老汉露出恍然的神色,忽然压低声音:
「既然是公子您的家乡,可否替俺找找绣绣.......」
崔老汉的女儿崔绣绣,容貌秀丽身段窈窕。
七月中,进山掏鸟蛋卖钱,此后后杳无音讯。
崔老汉上山找过。
但半山腰的树木林立,遮天蔽日,暗如黑夜。
他兜兜转转,竟又回到山脚。
我与宋瑾之临行前,他递给我们一张皱纸,老泪纵横:
「这是绣绣的样子,帮俺找找她......」
崔绣绣长得很漂亮。
鹅蛋脸,大眼睛,小鼻头。带着一点儿湘西女人特有的温婉与秀气。
进山前,我调侃宋瑾之:
「师弟,你学坏了,现在还晓得说谎来套话。」
「说谎?」
他琥珀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我:
「我没有说谎,我家在那儿。」
「可你姓宋。」
「随师傅姓。」
「你、你在师门时,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饥荒,我逃难到师傅麾下,父母全都死了。」
「......抱歉。」
「过去了。」
啊真是的真是的。
今晚我起夜时,高低得给自己两巴掌。
宋瑾之没再看我,他的目光落在青绿且透明的溪流之上。
一只白鹭立于水面张喙啄鱼。
鱼挣扎无果,被吞吃入腹。
美丽,总是暗含危险。
湘西,有神盘踞于此。
「上山。」
「好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