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滇南篇+窥天·湘西篇(51)
我喊住她:「王妃娘娘。」
她回头,戒备道:「殿下,有何贵干?」
我快步走到她身侧,低声道:「小心魏常侍。」
她似乎把我当作怪人,避开了我。
婢女很有眼力见地围上去,簇拥她上阶。
娘娘你......詹燕飞你可真是神经大条。
明明昨夜还握着刀,要与我同生共死呢。
咱们还一起用过膳,一起杀过人,连你侍寝都只隔着柜门。
你不会用排除法,掰着指头算仇家。
你还还在最后关头搬来了救兵,打了场翻身战。
还有你在浴池里,写下的那件往事,你来宫中是为寻找消失的爱人......
不过幸好。幸好,燕飞,幸好你没死。
你没有死在七月十六,你的结局不在昨日,在未来。
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
盈盈腰肢不堪一握,一条红艳艳的花腰带,格外扎眼。
我有点伤感。
但在宋瑾之面前,又很不好意思,于是有些欲盖弥彰地向他比划。
「唉,我是有点舍不得,不过是舍不得那条绸裙。
「詹燕飞送我的,值五十金,被我收在寝屋的箱子里。
「可贵,你想想,如果记得拿回来,那能卖多少,路上的盘缠......」
她身后紧跟着四个低眉顺眼的小宫女。
其中一个不慎撞在我肩头,镇定地后退。
我不再对着展昭比划,低头端详她。
挺水灵的一个小姑娘,透着股聪明的劲儿。
「奴婢关山月,给殿下请安。」
「平身吧,这是去哪儿?」
「奴婢不知,须得请教娘娘。」
好严的嘴。
我看她镇定自若模样,确实有几分机灵。
怪不得会受詹王妃的器重。
三世子常宴紧随其后。
他向我行礼后,回头迟疑道:「我可曾与殿下见过?」
见过,岂止见过。
我还扒光你的衣服,搜你的身——哦,那时你已经死了。
我还替你洗脱嫌疑,你也红着耳朵向我道谢。
虽然别扭,但是,也有一点可爱。
常宴,你对身世怀有怨怼,但你本性不坏,对吗?
我希望你能够长成一个好人。
心里想了许多,但我决意,也只能够把它们,全部烂在肚子里。
我道:「不曾,本宫昨日才来。」
他道:「殿下像我一位故人。」
我道:「是吗,哪里像?」
他皱眉,似乎在努力地回想。
最后他摇头:「许是我记错了。」
我笑笑道:「无妨,这是常有的事,去吧。」
他微微地颔首,头也不回地离去,背影像根迎风而立的翠竹。
看起来真像个乖孩子。
我抿唇笑笑,忍不住想:真不知他长大,会是怎样。
我站在滇荣殿前眺望阶下,看见许多人正神色肃穆地往此处涌来。
他们低头庸庸碌碌的模样,当真像极蝼蚁。
许王后与世子在殿内,而其余子嗣与妃子们,则俯首帖耳,跪伏在了殿外。、
我已猜出如此多人来所为何事。
面色惨白的许王后牵着年幼世子的手,踉跄着,出了滇荣殿门。
魏常侍手持圣旨,尖利的嗓音穿透云霄:
「南诏王——薨——」
众人悲悯,唯独詹王妃面无表情,我知道,她的心上人根本不是常远。
我瞅着她,一步步地走下台阶。
对视时,她眼眶泛红,里头竟然涌出泪珠。
「奇怪,山月。」
她嘟嘟囔囔,抬手拭泪:「本宫是怎么了,拿绢帕来......」
我转过身去,看向七月十七的天。
宋瑾之站在我身侧,沉默。
造访滇南宫不过几个时辰,我们又要启程离开。。
临行前,宋瑾之忽然掏出方巾蒙脸,系在脑后:「常乐,我有东西忘取。」
不过一刻,他灰头土脸地回来。
宋瑾之的脸上还挂着几根蜘丝,实在是有点好笑。
但我笑不出来。
因为他手上攥着一团布,是我在浴池用来擦脸的那块布。
——那是詹飞燕赏给关山月的、件价值五十金的绸裙。
宋瑾之道:「留了五十金在那,就算是我们买下来了。」
「五十金能买多少符箓......」
「好,那还回去。」
「还是不劳烦师弟了。」
我把它摊开,抖了抖。
这条绸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金色的光,梦一样地流淌过它的每个褶皱。
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五十金。」
我看了又看,宝贝地叠起来:
「还挺贵的。」
第11章 湘西篇·序
疾风骤雨夜。
我与师弟坐在狭窄的马车内,里头堆满了凌乱的书籍。
他掌烛,我翻阅。
宋瑾之生今年十八,生得神清骨秀,丰采高雅。
他的马尾高高地竖起,眉宇间徜徉少年英气。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湛蓝外袍,袖口收窄,方便他行动。
原来人够美,披麻袋都俊俏。
良久,我伸了个懒腰,道:「那只神的原型找到了,你看。」
蟹奴,这是祂的名字。
在与南诏王对峙的最后关头,我想起滇南也产蟹,产溪蟹。
春巢宫的人曾一同用过膳。山花在用膳时剥到只带虫的公蟹。
那种虫就叫作蟹奴。
蟹奴,一种寄宿在螃蟹体内的虫。
它们内体呈树枝状,根部细长,伸入宿主体内。
蟹奴外体形态独特,呈椭圆形囊状物,常为棕红。
被寄宿的蟹会逐渐地丧失身体掌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