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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天·滇南篇+窥天·湘西篇(2)

作者: 人间废料 阅读记录

第2章

【第一日·夜】

出嫁的队伍自林中蜿蜒而来。

开路的是一匹骏马,新郎并没来接亲。

男人们自觉地为喜轿让出一条路,它停在洞前。

戏台上铃响高亢,轿辇中恰好伸出一只惨白的手。

喜婆迎上前,这手搭着他的肩。

新娘下了轿辇,步伐僵滞。

她跪在两张空空的椅前。

「身段销魂,是个美人儿!」

「美又怎么样,还不是死——」

「说话当心点儿,有外人在。」

「要拜了!要拜了!」

「一拜高堂——」

......

鲜红的人影背对宾客,拜了三拜,却不起身。

好事的宾客自后向前扑,顺势将我挤进人潮内圈。

喜婆面向宾客,尖声道:「礼毕,送入洞房——」

鞭炮炸响,盖过奏乐声,刹那大风刮过。

戏台奏乐未停,响起急促仓皇的铃音。

尘土迷了宾客的眼,纷纷低头揉眼。

灯笼里的烛火晃得厉害,地上是鲜红迷乱的灯影。

嫁衣红绸轻漾,像大片污浊的血迹,从新娘身上淌下。

新娘头上的喜帕被风卷起,露出半颗腐烂的人脑。

耳垂仍留有半块白皙的好肉,一边挂着两条耳坠。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她有两个耳洞。

小晚!

骨头断裂声响起,她的头完全扭向后背。

她没有眼白,瞳孔放大,淌下两道带血的泪。

惨白的手胡乱撕扯嫁衣,向我展示空荡荡的左胸。

烂了大半却被抹得殷红的双唇,无声张合:

逃......逃......念慈......逃......

我想要迈进的步子凝滞了。

风更急,乐更响,铃音越发急促。

我眼睁睁看着邓晚起身,缓缓步入洞穴深处。

直到此刻,戏台偃旗息鼓,一切再度恢复如初。

与其说这是场喜宴,倒不如说,这是场祭神的宴。

事出反常,疑团重重,我得回去自个儿查......

我想要离开,腕子却被冰凉的手死死扣住。

「夫人,走什么呀?」喜婆笑,「得吃席呢。」

「我身子不适,若出差池你担得起吗?」

「拒不入席触怒洞神,您担得起吗?」

紫色的斑痕在他肿胀的手背上浮现。

是尸斑。尸体身上才会长尸斑。

我没有回答,只觉心底透凉。

我的腕上也生了尸斑。

我也是......尸体。

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既已死了,我又该如何逃出董村?

死去的小晚,又为什么会被董慕嫁给洞神?

情况不明,我没有轻举妄动,顺势入席,步进洞中。

洞壁濡湿,爬满霉绿色的苔。

苔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狗血画的符纸。

宾客坐满了数百张圆桌。

剩余十桌不坐人,摆满了供死人的香灰拌米饭。

肉菜被端了上来,腐肉腥臭潮湿,像是从水里捞的。

苍蝇歇在菜上,嗡嗡作响。

眼前尽是惨白的脸、涣散的瞳、灰败的唇。

这些死尸身着鲜艳的寿衣,正在吃席。

它们推杯换盏、插科打诨、作势寒暄......

死去的宾客情态与活人无异,对自己的死亡浑然未觉。

违和感涌上心头。

死尸不能进食,不能出汗,我们却能做到——

我们不是死去的尸体。

与死尸不同,我们能做到部分常人能做的事......

我们是活着的尸体,我们是活尸!

方才有宾客说小晚是死人。

说明被剜了心的尸体,在活尸的认知里,是死的。

难道他们的认知才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其实是我?

不,或许觉得不对的不止我一个。

只是他们同我一样藏了起来。

我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有两个人始终未动筷。

村长董光祖,祭官董璟。

董村是由山中的一支氏族演变而来的。

随着时间流逝,各宗室之间的血缘关系变得极淡。

最早建立董氏宗族的族长,将职位世袭给家中长子,至今演变为村长。

村长董光祖今年十岁,他身上流淌着董氏宗族最纯正的血脉。

董光祖是家中独子,父亲在他出生后溺亡,母亲绝食殉情,把他托付给前任祭官。

董光祖幼年失亲,因而早慧。

他俊俏的脸尚带婴儿肥,但双眸沉静,情态老成。

前任祭官死后,董光祖搬回旧家独居。

祭官二十岁的独子,董璟,则子承父业,成为了新祭官。

此宴是董璟操办的第一场婚宴。

董璟面如冠玉,雅人致深,喉结处有块尸斑,气质郁于病态。

相较之下,董光祖是孩童,危险性更低。

但董光祖的腰间挂着铃铛。

一枚雕工粗糙的青铜铃铛。

那是......赶尸铃!

湘西有三怪,赶尸是最广为人知的一怪。

赶尸人摇动铃铛,唤醒客死他乡的湘西人,尸体闻铃归乡,入土为安。

能操纵死人行动,全仰仗那枚铃铛。它就是赶尸铃,董氏本家的传家宝。

而眼下,数目庞大的活尸在宴厅内把酒言欢,对自己的死亡浑然未觉。

而十岁的村长董光祖,却佩戴着赶尸铃,在此处面不改色地端坐着。

我明白死去的小晚如何能拜堂了,是董光祖把铃声揉进了戏乐里!

鞭炮炸响盖过戏乐,小晚暂离控制向我传信,继而风急铃响......

董光祖有问题,不能贸然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