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滇南篇+窥天·湘西篇(46)
那些蠕虫不在,它就是狐假虎威。
它口中念念有词,不断地祷告着:
「神主,庇佑孤!庇佑孤!」
就是你这么个东西,叫我吃尽苦头。
三更,那是每次循环迎来终结的时候。
现在离三更还有半刻,我向它发问:
「你是什么东西?」
这张人皮的脸上浮现轻蔑的神色。
「我再问一遍,你是什么东西?」
「......」
「有人给你施了痋术?」
「嗤。」
它笑了一声,笑里饱含轻蔑。
它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只拖延时间。
不远处火光闪烁,常宴正在大声地统计异常窗户的数量。
我与展昭蹲在此处,想方设法地盘问地上的人皮。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生得眼熟。
「你不说吗?」
「贱民,孤为何要与你相谈?」
「我知道了。」我看向展昭,「拿刀来。」
展昭在胸前摸索,递给我一只匕首。
「怎么,你要严刑逼供?孤是南诏王,是皇帝的弟弟......呃!你!」
匕首死死地钉在这张人皮的下肢正中。
下手力道之大,让匕首深深地插进了土里。
它扁平的脸皱成一团。
人皮蜷缩起来,像张揉皱的纸。
但它仍不说,为何?
难道下手还不够痛,还不够重吗?
「你是不愿说、不屑说,还是不敢说,不能说?」
它没有回答,在剧烈地喘息。
身子一会儿鼓,一会儿瘪。
我明白了,让它感到害怕的,并不是落到我手上。
它受制于那些蠕虫。
它真正地害怕的,是那些奇怪的虫子。
说出秘密,他会死得比现在难看百倍。
他情愿把谜团的答案烂在肚里。
「它们是什么?是超出凡人认知的东西?」
「你在它们心里,是不是也只是贱民?」
「啊,让我来猜一猜。」
「它的弱点,就是不能被揭开谜底,对吗?」
「谜底,就在七月十七日。」
「我知道它是什么了。」我附在它耳边,说了一个字。
它瞳孔放大,惊恐地脱口而出:
「你知道?不!别说出口!」
「祂会生气的......你身份卑贱,怎能诵念祂的尊名!不!不!」
「要我不说出口,也可以。」
我把它拎起来,同它对视:「用你的秘密来作交换。」
......
第9章
常远是天子常源庶出的弟弟。
及笄后,被封为南诏王,前往滇南赴任。
年仅十六的他是这块土地的主人。
常远年纪轻轻,已把所有想要的东西都握在手中。
财、权、色......
总之,当这里的王是很畅快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唯独一件事不能遂他的愿。
那便是生死,南诏王是人,是人便难逃一死,不得永生。
如此多的金银珠宝、美女仆从、宝马香车......
以及掌管所有人生死的大权,这些美妙的东西,都会随着他的死去而消亡。
那多可惜啊,如果人能长生不老,那该多好!
如果自己能一直做藩王,那该多好!
这就是他主动请缨赴任滇南的缘由,滇南气候湿热,适合珍材生长。
他修建王宫,培育珍贵草药,连嫔妃的行宫也不例外。
除此之外,滇南民族多、信仰多,他可以挨个地求神请佛,寻找永生的秘方。
于是他开始追求供奉各教神明,求经炼丹。
有些教义怪异,但能长生不老,也就信了;有些丹材瘆人,但能长生不老,也就买了。
什么人心人肺人肝,他全不在乎。
因为自己是藩王,贱民的命是草芥,春风吹又生,他想割就割。
他日日夜夜,虔诚地念着经。
费心侍奉各路神佛,吃成百上千颗腥味浓重的仙丹,他可不就是图长生不老吗!
为君不仁,苍天降下灾祸。
滇南大旱,百姓怨声载道,但常远不闻不问,贱民的命如草芥,哪儿有自己重要?
什么为大旱求神,因爱民聘侍卫。
那都是他追求长生的遮羞布罢了。他生来高贵,所以剥削起平民百姓,只觉理所当然。
随着身体的衰败,他开始觉察不对。
可即便牺牲了无穷人命、为君的仁德、百姓的信任、巨额的财富、珍贵的药材......
他仍然没能够实现,那长生不老的愿望。
但请神要付出代价,那些被他请来,转头又弃之不顾的神明,似乎在冥冥之中降下神罚。
他非但没有求仁得仁,甚至在壮年期早早染了病。
直到濒死前,他才知晓长生的美梦即将破裂。
他恼羞成怒,将所有前来传授长生不老之道的奇能异士都杀了。
然后掏出他们的心,剜出他们的肺割下他们的肝,他炼制了一颗极其硕大的仙丹。
他服下这颗丹药,口中念念有词:
「如果、如果真的有能让孤免于一死的神仙,帮孤!孤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给!」
七月十五日当晚,滇南久旱逢甘霖,下了大雨。
连绵的雨雾里,神真的降临了。
神不是慈眉善目的老人。
祂是一团莫可名状的蠕虫,蠕虫彼此纠缠,组成一尊巍峨高远的神像。
神像身上的蠕虫不间断地产卵、孵化幼虫、蚕食成虫。
幼虫长大至成虫,再次产卵、孵化新的幼虫、蚕食旧的成虫......如此循环往复。
祂似乎永远都不会感到疲倦。
因而这尊神像看起来永远年轻,永远神采奕奕,永远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