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滇南篇+窥天·湘西篇(48)
求半生长生,最终留下的,不过是一块脑。
我五指收紧,将它捏碎。
就像磨浆的豆腐,挤出些液体。
比起给他做思想教育,我更愿意跳出循环,好好地活下去。
我拔出匕首,各在致命的部位插几十刀。
最后,我点燃了它。
能给予敌人致命一击时,千万不要放过。
「走。」我把匕首抛给来复命的展昭。
「看看那边如何了。」
蓬头垢面、浑身腥臭的詹王妃向我一瘸一拐地走来。
山花搀扶着她,嗯,真是辛苦她们俩了。
还有满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没事了」的展越。
嗯,也真是辛苦他了。
詹王妃满脸兴奋:「山月,你有没有听到打更的声音?」
「刚刚听见了,是宫墙外传来的打更声。」
常宴抬袖帮我擦脸上的血渍:「三更了,终于结束了。」
「所以,我们活下来了?」
詹王妃嚷起来:「你知道吗?我烧了两波!整整两波!
「很臭,烧起来噼里啪啦的!」
她朝我比手画脚:「你没来烧真可惜,还剩一只,我带你去烧!」
「不了。」我坐下来,只觉得浑身都被抽干了力气。
「娘娘,千万别留下烧着玩儿,杀干净。」
「知道,你刚刚去做什么?」她不依不饶道,「我们这全烧齐了。它们聚起来像器.....」
我道:「真烧干净了?每扇窗都数过了?确认过了吗?里头有没有别的东西?」
常宴道:「嗯,来回数了有八九十遍。只有虫,没有别的。全部都确认完毕了。」
我这才回答詹王妃的问题:
「我去烧了那张皮。没了那些虫,它只是个会说话的废物。」
「它同你说了什么?」
「说来话长,先让我坐一会儿。」
「啊?」她满脸失望,「你休息好了,记得告诉我啊。」
天爷,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詹王妃是个这样精力旺盛的人?
许王后愣愣道:「王上......如果王上是怪物,那你们是弑、弑君吗?」
「是。」我点头道,「王后娘娘,死里逃生,比死丈夫值得高兴。」
她笑得比哭难看:「本宫成了寡妇......不过,好歹活了下来......」
詹王妃闷闷不乐了一小会儿,道:「幸好,咱俩的位分都该升了。」
她杵杵许王后的胳膊,挤眉弄眼:「喂,你不是还有个崽吗?」
就在我微笑地注视着她们闲聊时,常宴忽然附在我耳旁道:「你是谁?」
「什么?」我不明所以,「我不是春巢宫的婢女吗?我叫关山月。」
「关山月不爱吃菇。」他笑了,「我本想杀了你,但我实在好奇。」
他还记得,他给我夹过一根鸡枞菌。
我道:「好奇?你想知道我是谁?」
他点头,我茫然道:「我是谁?」
「问你自己。」他神色疲惫,缱绻温柔。
我思索着他这番话,但始终想不起来。
「来日方长,慢慢地想。」
常宴转身:「回春巢宫时,开个庆功宴吧。你喜欢吃什么?」
「脆肉鲩,一种吃蚕豆长大的草鱼,肉很脆,涮白水吃就很有滋味。」
「我先去收拾残局,再吩咐膳房。」他莞尔,「顺便把剩下的虫烧干净。」
「等等!」詹王妃跟上去,同他并肩而行,「我还以为她会想看看。」
展昭道:「为何我从前不曾发现王妃是如此精力旺盛的人?」
不错,与我想的事情一模一样。
「我封你为我肚子里的蛔虫。」
「不要。」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只是我忽然发现,自己还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追上渐行渐远的两人,詹王妃朝我招手:「就知道你想玩儿,过来!」
我又叮嘱她几句,走进滇荣殿内,对指挥宫人收拾残局的许王后道:
「王后娘娘,奴婢恳请您将这尊佛像锯开。」
「怎么?」她扭头看我。
我道:「斩草除根。」
「你多虑了,这里头是实心的,不会有虫藏着。」
我不依不饶:「若有个万一,后悔就没用了。」
「好吧,锯开看看。本宫去叫力气大的人来锯。」
如此大的一尊巨佛,需要几十个工匠来锯上整整一夜。
他们搭了架子,决定在巨佛的腹部开一个口。
锯着锯着,就有金粉落下。
这些彻夜未眠的宫人纷纷地靠拢过来,仰着头看这几十个人劳作。
锯子坏了几十把,工匠换了有上百个。
大家屏息凝神,不知这巨佛身体里会有什么东西。
在它面前,这几百上千个瞻仰它的凡人,当真就像是神明眼中的蝼蚁。
我们柔弱、平凡、渺小。
第一缕晨光照进滇荣殿内,地砖上厚厚的一层金粉闪闪发亮,使人恍若置身梦境。
巨佛的肚腩终于开了个口:
「有、有!」一名工匠惊惧地大喊,「闪开!闪开!有东西!」
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皑皑白骨,从那个被锯开的洞口中倾泻而出。
它们哗啦啦地堆积在地上。
黄金之上是人的尸骸。财富、生命、信仰,这三件对一个人来说顶重要的大事。
竟以如此荒诞的姿态齐聚一堂。
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眶,无神地望向所有人,无数的肋骨、腿骨......
尸骸铺在金光闪闪的地砖上,像大雪覆盖了麦田。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对死亡的敬畏与恐惧,沉沉地压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