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滇南篇+窥天·湘西篇(6)
胭脂香粉口脂一个不漏,扮相同新娘无异。
它没有呼吸,不会动作。应该是......工艺品。
谁家的工艺品做得这么细致,细致到让人恶心。
我看向董璟,他语气不虞:「她是今日的新娘。」
我揉揉眉心:「果然,今日又是跟神结亲。」
同前日一样,既无新郎也没高堂,喜乐还很诡异。
崔绣绣咽了口唾沫:「可是,怎么昨晚的新娘不一样?」
「说明神不止一个。」我道,「神不一样,所以成亲的规矩,也不一样。」
既然山里住着洞神,那溪里住着溪神也没什么稀奇。
比起落花洞女,河神娶亲的故事更耳熟能详些。
我看向董璟:「你是祭官,应当早就知道神不止一位,为何昨日不说?」
「我没有隐瞒。」董璟道,「你应该知道,祭官的规矩只由前任祭官口授。」
「没有具体可考的文字记录,难免会有描述不精确的情况出现。
「我父亲说,董村的婚事分两种。
「一种是传宗接代绵延子嗣,即人与人之间的婚事。
「另一种则是向神明献祭,即人与神之间的婚事。
「与神结亲也分为两种。
「落洞的女子,是洞神的妻子,能庇佑全族。要设喜宴。
「早夭的女婴,是溪神的妻子,能保住富贵。也要设喜宴。」
崔绣绣道:「原来董村人捕来的那些奇鱼,是因与溪神结亲才有的?」
我道:「董村人讲究安土重迁,岂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沉入溪底?」
董璟道:
「是。所以董村人家中若有女婴早夭,会先把她葬在林中。
「然后,再请能工巧匠制造女婴人偶,把它打扮成新娘的模样。
「与神结亲时,把人偶放在花轿中,让这个人偶带着嫁妆沉入溪中。
「与其称为办喜事,倒不如说是丧事喜办,在葬女后进行祈福。
「故我以为,和洞神娶亡女相比,溪神娶亲近似祈福仪式。」
我道:「所以直到今晨之前,你都以为董村真正在供奉的神明,只洞神一位?」
「我就任不久。许多信息光凭口授获取,仍会与事实有出入,要亲历后才能了解。」
我道:「难道今日你有了新发现,这个新发现让你觉得,溪神也是存在的神?」
「嗯,我在清点沉溪的物件时,偷偷撬开喜轿的轿顶,看到女婴人偶。
「它实在过于逼真,以至于我怀疑她究竟是不是用真婴做的。
「我在它颈后划了一刀,剥开外皮,我看见的不是棉花。」
董璟肃穆:
「是血肉和白骨。防腐香料的气味很浓重。
「我用重量相同的陶俑和她交换,把她偷偷带了出来。
「这不是什么能工巧匠打造的人偶,这是一具货真价实的死婴。」
宛若平地一声惊雷,我和崔绣绣被这事实重重一击。
我绕到这尊女婴后,扒开她颈后的裂口查看。
同董璟所说的情况,别无二致。
她不是董村用男婴假扮,或是巧匠制成的人偶。她是真的女婴。
明面上是人偶沉溪,女婴下葬;实际却阳奉阴违,把早夭的女婴沉入溪底。
说白了,这是将落花洞女送予洞神结亲一样的行径,只是被稍加美化了。
为何要美化呢?是为了瞒过自己疼惜女儿的妻子,还是为了维系虚伪的道德?
我看向自己的肚子,董慕说,真正的金子,其实在这里头。
我还没想清这些诡事与这两只神结亲的关系,但势必有联系。
「咱们现在算不算知道病征?」崔绣绣道,「是不是要对症下药了?」
「算摸清病征,还得再寻病因。冤有头债有主。一切与起头的人脱不了干系。」
「去哪里找病因?」她追问,「比如女儿溪底?」
董璟补充:「还有桃源洞内与村长府邸。」
董光祖是村长,一座村子不可能不载村史,何况是董氏这样历史悠久的世家大族。
桃源洞的深处与女儿溪的底部充满了未知,潜入董光祖家中稍较前两者简单。
但他手上有赶尸铃,要是摇来全村的活尸,我们仨可吃不消。
潜入董光祖府邸的时机很重要。
我清了清嗓子:
「亥时人定,方便动身。
「咱仨一个进屋,一个放风,一个拖住董光祖。
「绣绣放风,活人腿脚快。如有异状,你学三声狗叫就跑。
「董璟拖住董光祖,你是祭官,找他商谈不显突兀。可以吗?」
崔绣绣道:「学狗叫倒是不成问题,可我要跑到哪儿去?」
「桃源洞前吧。」我道,「时间有限,我想在今夜多探几个地点。」
「可以是可以。」崔绣绣道,「但丢下你不管,万一你被抓到怎么办?」
「别担心我,你保护好自己,别贸然进洞。」
我看董璟,「找个由头,别让董光祖太早离开。」
「知道了。」董璟道,「你要保护好自己。」
朋友,咱都死了,能咋照顾,临终关怀都谈不上!
我挑挑眉:「那我就负责潜入董光祖书房。」
「防身用。」董璟递给我一把匕首。
出门已近黄昏,差不多也是宴散的时候。
我推开房门,落日出现在我左侧,缓慢下坠。
整个天空都透着血一般的红色,给人以一种不祥的预感。
同我听见熟悉却怪异的喜调,还有看见绣反的嫁衣时的感觉,一样微妙。
我看着这颗红彤彤的夕阳,它的光芒从左侧照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