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140)
拉涅沙轻轻闭了闭眼睛。
“父亲,瓦格鄂丽的指引就是这个。”
“我无意为自己辩解,您大概会觉得我在说谎,但是瓦格鄂丽告诉我,如果想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兄长就必须死去。”
阿珀斯兰俯下身,阴影几乎完全罩住拉涅沙。他扳住她的肩膀强迫她不能移开视线:“我曾经砍下过助祭的头颅,因为他在军队中传播错误的神谕。如果瓦格鄂丽真要苏里孜的命,祂应该亲自告诉
我,而不是让你去犯这种罪。拉涅沙,念你母亲的名字!”
“向她发誓你没有说谎!”
灰色的眼睛与金色的眼睛,拉涅沙平静地呼唤了一声母亲。
“我没有说谎,但我难以自证清白,父亲,陛下。”
“瓦格鄂丽正在一天天衰弱,祂甚至不常来到我梦中。我竭力阻止这场战争,就是因为我害怕祂无法庇护我们的骑兵,这次我用祭祀召唤祂已经是极限,没办法再做一次。您可以相信我,也可以不信,不管怎样,我没有杀死兄长,结局就已经注定。”
阿珀斯兰抓住她肩膀的手用上力气,这头狮子金色的眼睛被点燃了。他从没想到能从女儿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几乎是亡国的诅咒。
“你母亲去世前最后一次祭祀,瓦格鄂丽还一切正常,为什么在这之后,会到这样的地步?”
“寒魁并没有衰败的迹象,到底是祂把这个旨意传达给了你,还是你选择让这个旨意被传递出去?”
这位王冷冷地注视着女儿,忽然站起身,拔出了佩刀。
第77章 谁的阿母?“你就是想趁我喝水呛死我……
封赤练向手上呵了一口气。
随行的宫人垂手站着,恭敬得像是一排玉像,她抬眼看过去,他们就把头低得更低。
要是于缜在,她大概就知道把手炉奉上来了。
这一群随行侍奉的人中没什么她用惯的人,于缜被留在宫里,常在御前行走的乔双成也不在,随驾的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跟着御驾亲征的陛下。
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里连个主心骨也没有。
御帐前用来遮蔽视线的珠链响了,侍卫引着人进来。聂云间在门前脱掉身上的披风,递给站在那里的宫人。披风是前几天圣上赐下的,是一种介于青与紫之间微妙的颜色,很像兰花将开时的苞片。
送来时连红刚好同路,就盯着这披风看看,盯着他看看,发出一连串很轻的“唉”“嘶唉”“哎呀”之类的声音,聂云间头不抬眼不睁地谢了恩,冷眼瞥向她。
“连侍中饮北风被烫了喉?”
他问完连红就呛着了。
聂云间不太喜欢这披风,他说不好自己不喜它什么。这颜色不谄媚,北地风寒,镶嵌了毛皮里子的披风也的确足够御寒,圣人赐下的东西,臣子有什么资格说不好?
直到他褪下披风,递给门旁侍奉的人的那一刻,聂云间突然知道了。
他看到过这个画面。
被囚在那面贴金的屏风后,忍受着脊背上蚁噬一样的疼痛,像是兽一样匍匐在地时,他看到了那个前来拜谒的影子。
杜玉颇那天也穿着浅色的披风,在乍暖还寒的风中摇曳如兰。那时他也这样解下了披风递给宫人,现在自己和他一模一样。
或许还可以再一样一点,他也可以走进去,伏在地上,却缓缓抬起头,一头被惊动的鹿一样惊惶又温顺地看向圣人。
可如果这样,他到底是谁呢?
聂云间知道她有些喜欢杜玉颇的姿态,他不知道她究竟喜欢自己些什么,自己到底有什么可喜欢的?这张脸称不上艳丽,背上还背着克妻的恶名,更不要说年龄——他没有一点与她相配的地方。
从前他在她手下苦苦挣扎,拒绝,求死时没有考虑过这件事,现在那些折磨不在了,聂云间反而茫然不知所措。他学不会其他人柔软的身段,把他折了,劈碎了也就是一地硬茬,可他要留住她啊……他有什么办法留住她?
他又有什么理由胜过那些更青春也更艳丽的人?
两边的宫人退开,他走进去,跪下,等着封赤练告诉他要做什么。
年轻的圣人把手缩进兔毛手暖里,整个人的脊背陷入身后的毛皮毯子,微卷的发丝垂着,看起来有点毛茸茸的。她盯着跪在那里的聂云间,等了有一会开口:“何奏?”
聂云间愣了一下才接上:“前线军报。”
“晨探子有报,寒魁部大巫拉涅沙急病,生死不明。”
封赤练嗯了一声,但没接着说什么。她把自己向皮褥子里又陷得深了些,过了一阵子才继续问。
“你怎么想此事?”
口吻很冷淡,但聂云间觉得自己放松了。“寒魁欲与我军一搏。”他说。
要是这件事是被寒魁之中可信的间谍带出来,明面上没有一点大巫重病的消息,那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要是寒魁漫天地下嚷嚷我们的大巫病了,那谁信谁脑子缺一块。
最难说的就是半遮半掩模模糊糊的态度,很难判断这种模糊到底是诱敌深入的假情报,还是用假情报遮掩着的真危机。
但聂云间说得对,不管是真是假,这都像是围棋里开局下出的扭十字,寒魁摆出了一个引诱缠斗的姿势。
“然后呢?”
“或先发制人。”聂云间说。
打仗除了兵力粮草这些事情,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士气。作为来攻方一直缩着按兵不动,真打起来难免士气低落。大巫病是真,那抢占先机正好,大巫病是假,只要最高统领不脑袋一热,那也不会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