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143)
这根本不是什么粮草车,从一开始上面就装满了弩台和蛰伏的弩手!
没有什么马上盾能抵挡这么重的弩,更何况有些人根本来不及摘下盾牌。马和人一起被钉在地上,砸在同伴身上,整个队伍忽然就随着这铁雨溃散开来。
“不要慌张!”喊叫的那人甲胄上有鸟形的金纹,身边的家奴极力护送着他跑出了弩箭的范围。
“她们的弩箭只能发一次!”他见过这种手臂难以拉开,要靠足踏的弩,短时间内它根本来不及填装再拉开。只要阵型不乱,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反冲回去,只要——
——只要安朔军都是傻子,对此毫无预案。
荒原上响起了另一种哨声。
日光照在灰沙花的马上,它好像一只巨大的雕扑进羊群,顷刻间把还没整装起队形的寒魁骑兵再次撞乱。跟在那匹马后的安朔军皆长枪良马,插入战阵之间,锁链一样链接起弩车。
现在它们不是二十座弩台,它们是不断喷吐着锋利死亡的城墙,来援的安朔骑兵把寒魁军压向城墙,混乱中有人捂着喷血的脖子,指着那匹沙花马悲鸣出声。
“母狼——”
母狼,他们称作母狼的将领勒住马缰。蹭掉脸上的血。
“嚎什么,老娘把你的脑子扭下来。”左狐说。
以她为中心,一场死亡的风暴正在掀起来,乌铁枪扫开身边尚在马上的敌人,反手扎穿身后骑兵的护心甲。劈,扫,挑,刺,血液顺着枪尖流淌下来,把枪缨染得乌紫,战到酣时她仰头大笑出声,尾音的尖啸像是狼嚎。
寒魁军正在溃退,此刻地面却有了些不寻常的震动。
有斥候奔向中军,但那震动的来源比斥候来得更快。首先看到的只有山峦一样的影子,好像无数巨石活了过来长出腿脚,正向战场疾驰。
再近一些就能看得分明,那是一群吐着白沫的野骆驼。春初正是骆驼发。情的时候,这东西发起疯来无人能挡,厚重的皮毛和肌肉连弓箭都难以射穿。
只是几个呼吸,驼群就撞进了刚刚连接好的弩台之间,好像一只巨手搓碎纸片,防线顷刻粉碎。来不及躲闪的令官被踩成扭曲的铁和肉糜,轰然倒下的骆驼砸翻了骑兵,现场一时间乱成一锅粥。
“左翼散!左翼散!躲开驼群!”
这个命令传达下去,两边也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跟在驼群后的是寒魁的援兵,疾驰在正中的那位将领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好像一只年轻的凤凰。
苏里孜勒住赤色的骏马,它抬起前蹄一声长嘶。这位在京城白玉台阶前张开双臂,面带微笑的漂亮年轻人换了气势,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有亮得几乎残忍的光。整队骑兵刀子一样插入安朔军左翼的空隙,原本颓靡溃散的寒魁骑兵重整旗鼓。
“王太子!”有人在喊,“苏里孜殿下来了!”
他根本不在乎这样的欢呼会让多少人盯上他,那身金与白的盔甲在几个冲杀间就喷上赤色,血顺着弯刀的血槽染上披风,甩出的血珠站在那张明艳的脸上。
不断有安朔的骑兵冲到或者被挤到他的面前,苏里孜几乎不会真的往她们身上看一眼。弯刀掠起的风振开染血的披风,像是一只赤色的鸟儿正在振翅。
他还在笑,笑得爽朗又澄澈,好像现在滚落在他马蹄下的不是头颅,是被月杖勾起来的马球。
寒魁在苏里孜身后重整旗鼓,被冲散的左翼也勉强回到左狐身边。
现在的战况还不到需要向林清柏那边突围的地步,但刚刚那一下野驼冲击带来的伤损不容小觑。
苏里孜拧了一下吸饱血的头发,扬起脸想挑衅一句。厚重的乐声截断了他的话,浑厚的号角声从天际传来。
“……陛下?”
安朔军里有从京城派来的军官喃喃。
“陛下?!”
远处的高岗上现出龙纛的影子,在已经转变为赤金色的天幕下,纛上的龙纹融金一样发光。那方向离得太远,安朔军没办法看清楚皇帝是否就在那龙纛瞎,但仅仅就是这样一面旗帜,就把所有人的血都烧得沸了起来。
“陛下来了!”
陛下就在这里,陛下正俯瞰着战局!死亡突然变得不值一提,在圣人的注目下死去,整个家族都会与有荣焉吧!圣人大概会记住我们吧!
这战阵密密匝匝如蚁群,站在高处根本分辨不清倒下的是谁,站着的是谁。
但已经无所谓了,蚁群不需要知道这些,所有人都被裹挟进了狂热之中,怒吼着与眼前的寒魁骑兵撞在一起。
而就在这个时刻,年轻的凤凰却怔住了。
他的赤马徘徊着不断喷粗气,苏里孜感觉自己攥着马缰的手湿漉漉的。他说不好自己是怎么了,这里明明是空旷的战场,他身上沾满敌人的热血,在畏惧的眼神中左突右杀,但好像下一秒就回到那个暗室里,颤抖着乞求那个人放开手。
不,不对,不会,那个妖女不在这里,如果她在,他就要一刀砍掉她的头颅!
有某种灵感降临在苏里孜肩膀上,他慢慢抬起头,看向东边停驻着龙纛的山崖。太模糊了,即使他站的位置更近也很难看清什么,在不清晰的视野里有一个影子从龙纛下走出,她赤色的披风下软甲闪烁着光辉。
那个影子很熟悉。
那个影子在看着他。
亲信猛地拉住苏里孜的马缰,他惊恐地看着刚刚还端坐马上的殿下突然低下头,发出了一声撕裂喉咙一样的悲鸣。
“她在这里……!”
第79章 覆地之母“今夜你的皇帝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