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155)

打着安朔军旗的军队慢慢从远处的地平线浮现，带头的那个女将军是名字里有狐狸的那一个。

她们就好像巡逻撞上只竖着白尾巴的傻狍子一样，颇惊奇地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边指指点点边拉开架势，直接就朝着这一队被洪水淹得七荤八素寒魁军队冲过来。

所有人都刚刚和洪水赛跑过，不要说人，连马都累得跪在地上喘气。

安朔军闪烁着寒光的刀照着头皮削下来的时候，甚至有人还没爬上马。

苏里孜匆匆收拢还有战斗力的军队，一边收拢一边继续逃。安朔军的笑骂就在耳后，士兵们大概也听说他在朝堂上对女帝出言不逊的事情，于是这笑骂里就带上些特别明显的指向。

“那人是寒魁的王太子！”有人喊，“不要放跑了他去！”

“寻回去剥洗干净，算作咱们献给圣人的！”

“去你的！”有人骂，“咱们圣人是什么人！北地蛮子也配让圣人看一眼！”

“那没辙咯！军营里谁稀罕给谁吧！”

两边根本没有交手，安朔军赶他们就像赶羊一样，有人勉强掏出弓拉开，沾水的羽箭射出去也失了准度。还击的寒魁军很快被后面的弓马手点杀，于是连这一点反抗也消失了。

苏里孜裹着这件半干不干的披风奔逃，后面的声音传入耳朵，让他整个人都剧烈地发起抖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人口中的“圣人”就是那个残忍的妖女，还因为他现在的处境。

那些人嘲笑的话他听过不止一遍，在追逐那些叛乱的小部族的时候，他的士兵也肆无忌惮地比量着要将掠夺来的少女和妇人分下去，也曾经有人提议将最美丽的那一个献给他。

他没有接受过，但他享受这种优越感，特别是在拉涅沙人望将将压过他一头时，这种优越感就膨胀起来。

他是一个男人，所以他永远有机会这么俯瞰下去，像是站在山上的人俯瞰着谷地里的人。

可现在他掉进谷地里了，从谷地中又掉进水沟里，满身泥泞，狼狈不堪。他忽然也到了那个被掳掠，被挑选，被侵犯的位置上，在那些落下来的目光中惊慌奔逃。

这一刻苏里孜忽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不乐意和中原和谈，不仅仅是因为拉涅沙，还因为他根本就害怕着这样一个失常的地方。

他不喜欢被当作弱者，他什么时候被当作弱者过！

可她们就是在用看弱者的眼睛看他。

渐渐有马慢下来，有他身边的人被箭射中坠落在地。这时候那乱流的洪水反而帮了忙，追兵听到水声后没有冒险跟上，这寒魁残兵才逃过一劫。

当他们又一次停下时，苏里孜身边已经是些不够看的士兵了。

他也从马上下来，精

疲力竭地靠在马的身侧，竭力让自己不要坐下去，躺下去。军队的将领就像一面旗子，旗子一旦委顿，士气就会被飞快地浇灭。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跑到哪里，也不知道鹿骨河如何。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测，那群安朔士兵能这么悠游地追他，是不是就说明安朔军在鹿骨河的人没有出事？他现在本该在那里随机应变，但现在已经全无指望。

不要说接应或者拖延时间，他还能不能回去都尚未可知。

一阵风吹来，吹得他身上的泥水都冷了，这冷意化作一阵一阵的绝望，不停地向苏里孜骨头里钻。他蹒跚地向前走了几步，攀上一块凸出地面的石头，想让这风也把他脑子醒醒。

但就在他睁开眼睛四望的那一刻，这双金色眼睛里的瞳孔骤然缩小。

……他看到了远处连绵的大营。

苏里孜不知道瓦格鄂丽到底是恨自己还是爱自己，草原上的祖先神们到底是眷顾自己还是诅咒自己。

他被洪水驱赶着，被安朔军队追逐着，居然误打误撞地摸到了他们大营的位置！这是怎样的好运气！照安朔军这个架势，军中的大将肯定都不在营中，只要他手中有一支像样的军队，他就能攻入营地，甚至活捉那个妖女皇帝！

可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身边只有这些受伤的，魂飞魄散的，已经近乎于力竭的士兵。他好像一个快要饿死的人寻到宝库，里面装满黄金珍珠玛瑙，但一样也不能往嘴里塞。

苏里孜倒着气，捂住发黑的眼睛。

现在攻进去可能是不足以了，但打安朔军一个措手不及，烧了这群人的粮仓还是可以试试的！一股血从他的心中被泵出来，重新烧热了四肢。

他当然知道在这里放火之后肯定会引来左狐那支军队，说不定到时候脱身更加困难，可是无所谓，一旦鹿骨河真的出了事情，那寒魁面临的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只要烧掉这里的粮草，或许这群中原人就不得不考虑撤兵，到时寒魁就有了喘息之机。

就算他死在这里，那也还有拉涅沙可以坐上王位。

他讨厌她，但他们都得对寒魁负责。

“整顿起队列来！”苏里孜站在巨石上，吼道。

……

“报——”

斥候闯进文官帐，聂云间蹙眉看向来人。连红站在他旁边，刚刚要说的话被这一声报截下去一半。

她早上到底还是没能见到圣人，心里存了个事，又来觍着脸找聂云间。好在这人一上工就变成一张无欲无求无情无义的死人脸，连带着跟她生的那些气都没了。

原本连红是寻思着圣人不起来那就把这话给他说说，他带不带到是他的事，结果话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报，”那斥候气喘吁吁地说，“禀报左相，侍中，西北发现寒魁轻骑，正向营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