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156)

这话一出帐中原本各忙各事的文吏全都停了手，眼睛齐刷刷看向聂云间和连红。

——现如今营中可没有大将！现在打进来可如何是好？

——怎会有敌至此！虎将军不是留了兵护营？

——难道是前线……

那瘦削如鹤的左相冷冷一个眼光扫过去，慌了阵脚的人就自己缩起脖子来。

“多少骑兵，军容如何？”

“约莫七八百骑，”那斥候说，“军容未晓，但进军并不快，与寒魁骑兵往日行军的样子有些不同。”

听到七八百骑，周围的声音松懈下来。再怎么说营中还是有军士的，总不至于让七八百骑兵踏破了辕门。

“聂相公，连侍中，不若我们就坚守营门不出，料得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连红轻轻啧了一声：“不对。”

“不对，”聂云间接上她的话，“怎么会有几百骑就要攻营的道理？”

再抬起眼对视的时候，晨间那些轻佻、疲惫、赔笑和试探就全都消失了，这个国家万人之上的两个人目光灼灼，无言之中已经厘清脉络。

“营南山麓有一个屯粮点，他们是冲着这里去的。”

第86章 俘虏“记得朕说过的话吗？”……

帐篷里有点闹哄哄的。

武将嗓门大，文官嘴碎，两种人嚷嚷起来是不一样的闹挺法。现在帐篷里只有文官，就像叽叽喳喳落了一堆雀儿。

大多数人听到大营不会受冲击，至少自己脑袋不会掉之后就开始指点战局了，你一句我一句地嚷嚷怎么抗击这七八百骑，有说让士兵带着干柴火油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点火惊马，把前往粮仓的道儿封上的，有说虽然没有大将但我营官兵足以御敌的，就透着股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我们懂的诡异气质。看得聂云间直皱眉头。

也有点个胆不够结实，听到有敌来袭就吓破了没有针线补的，小声嘟囔着这事不该咱管，咱把营守好就行——实在不行去问问圣人去，圣人不还在营里吗？

“圣人有些风寒，”聂云间冷声说，“下令有事皆不面奏，我等决断。”

连红抽了抽鼻子，脸色一变，拽着他胳膊把他往后扯了一下。

“圣人出去了？”她压低声音问，“哪去了！她带了几个人？仪仗可都在那呢。”

他瞥她一眼，没说话，她就变成了恨恨的声音。

“我是信了我不如你了，嘁。”

这置气只持续了一瞬，两人立刻把注意力拉回正轨。

不是所有人都在这里无意义的叽叽喳喳，已经有人算出照骑兵现在的进军速度，约莫还有一炷香多些的时间到营前。

“令人于北面山道处设拒马，并途中多设弓弩手阻击，再令人鼓噪不进，不与此军短兵相接。”

旁边的书吏听懂了，也没听懂，犹豫两下开口问：“聂相，粮仓是在南山麓？”

聂云间冷笑了一声。

“他们知道么？”

他们不知道。

如果他们就是目的明确地奔着烧粮仓来的，那就不应该这样慢吞吞地出现在斥候的视线里，也不应该先奔着大营来。

他们应该更快，更隐秘，在这个营地反应过来之前就突入南山麓。

这群现在这副样子，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们是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甚至来之前可能还遭遇过战斗，现在想来打大营完全是发扬了游牧民族“我怎么也不能空手回去”的精神，想欺负欺负这没有大将的营地。

那他们就很难准确得知粮仓到底在什么位置，只能要么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找，要么大营守哪里他们打哪里。

聂云间是文官，但军营中的排布，行军的计划他是每次都要找虎诘捋清楚的。虎诘不是那样骄横的将领，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所以聂云间很清楚左狐就在大营不远处。他不必真的抱着击溃这支寒魁军的打算，只要拖一拖，拖到左狐过来就够了。

连红听完这些话点点头，又轻轻嘶了一声。

“时间也不一定够，”连红说，“若是他们发现有诈，左狐将军未至，为之奈何？”

聂云间不说话，就看着她，料定这人既然开口就有解法。连红眨眨眼，和他对视一阵才干笑一声。

“这话我是说给你听的，”她说，“你要是当这主意是你出的，我就说，说出来和我就无甚关系了。”

“你看……圣人的仪仗还在那呢，是吧？”

再走一步我们就能反败为胜了，是吧？

苏里孜的士兵们已经很累了，任何谨慎的将领都不会让士兵在长途奔跑和一次溃败之后再进行作战，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败退是不光荣的，甚至很大可能在败退路上被斩杀或者擒获，能改变这不光荣的只有一条轰轰烈烈的冒险之路，只要烧了这粮仓，他们就还是这片草原上的英雄！

大营发现了他们，不如说苏里孜就是故意让这群守营的军士文官看到自己的，苏里孜看着滚滚烟尘自远处的营中而出，擦干净马鞭指向那片尘土。

这里仍是草原。他说。

“纵然这群中原人暂时占了

上风，纵然她们有那么一些难以预料的手段，但这里仍是草原！”

他们还有比中原人跑得更快的骏马，射得更准的弓箭，更灵活的奔袭与撤退技巧。

“祖先神仍旧注视我们，瓦格鄂丽仍旧照耀我们！只要再走一步！只要我们点燃他们的粮仓凯旋，我就赐给你们所有人牧场和奴仆！”

原本低迷的士气再次被点燃起来，他们拉拽着已经在喷吐白沫的马，近乎是癫狂地啸叫着冲向安朔大营设防的那个方向。在某个瞬间苏里孜却感到一阵冷意，他抬起头，看向苍白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