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228)
或许是好奇心,或许是对一个人待在森林中恐惧,这个年轻的逃犯没有听自己新朋友的劝告,他稍微跟了他一段路——
——他发觉了如何进入绛山深处。
这个司星部族的少年人无知无觉,他带回食物分享给朋友,又为他指明了一条下山的路。
“你离开吧,”他说,“绛山君不喜欢外来人进入,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你来过这里。”
事情未如这个少年善意预期地发展,这个犯官之子逃下山不久就被官府抓住。他在恐惧中说出了自己去了哪里,被谁所救,而在山下的这个官吏远没有意识到不能上山是一条死律。他已经恼火这些不交赋税的野人很久,却苦于一直找不到上山把他们驱赶下来的方式。
官兵们上了山,再也没有出来,绛山神暴怒的血雨淋满了整个国家,直到皇帝穿着素衣跪在绛山神庙前。
神的怒火不能平息,在惩罚过外人之后,整个司星部族也随之毁灭。
她给了司星部选择。他们可以放弃现在的生命回到绛山府下的河流,等待重新降生,成为新的司星部落。也可以就此离开这座山,永不回返。
两位司星祭司孤身前往神明栖居的地方向她请求宽恕,可回来的只有他们不全的尸体。尚是幼儿的阿傩做不了任何决定,最终司星部的长辈带着她离开了绛山。
“……我们没有户籍,失去绛山君的庇护,就如同可以被捕猎的野兽。”
“几十年间我所有的同行者都死去了,他们叫着我的名字,称呼我为大祭,要我带他们回家。我吃掉他们的遗骨,于是你看,他们回来了。”
聂云间身边的人抬起头,他们银亮的脸上有恬静而深邃的微笑。阿傩仰起头注视着夜幕,徐徐放轻声音。
“神没有错,”她说,“我知道她驱逐我们是遵循了她的规矩。这片山林是她的土地,她可以这么做。”
“但绛山妃,我问你,为何这山林是她的土地?”
她站起来,张开双臂,周围的人开始吟哦,月光照得地面仿佛要燃起银色的火。
“为何这山是神的所有物,为何这国是帝王的所有物?为何因为帝王的兴味,就可肆意摆布臣僚?为何因为神的愤怒,就可以将我们驱逐故土?”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聂云间,告诉我!世上有圣人一样的君主吗?”
“如果有,为何边境有贪污的蠹虫?如果有,为何此刻绛山沟渠中尚有枉死的魂灵?”
“她高居明堂,看不到这些,又为何要高居明堂?”
那些明亮的视线落下来,所有人都在逼视这只落单的鹤。
而他交叠着手,露出和他君主一样的神色:“圣人选择了我等,蠹虫被拔除,内乱被抚平,是我等立于此地的职责。”
“某不知为何国土属于圣人,这是圣人方可回答的问题。”
“某只知道,圣人为万事都安排了解法,而臣僚便是令解法施行的人。”
阿傩的话卡了一下,她怜悯地看着聂云间的脸。
“好吧,”她说,“我和绛山妃再多说什么呢?去吧。”
话音轻轻落下,下一秒响起来的是什么东西穿透躯体的清脆声响。
一柄刀从他的左肩穿过去,血瞬间染开。第二柄枪贯穿右腿,第三柄从脊骨捅进去,自腹腔透出,聂云间的身形软倒下去,喉咙里溢出一声悲鸣。
金属撕裂血肉的声音接连不断,这些司星的鬼魂沉默地围拢,武器交错着把他架起来。绛山妃的生命受绛山庇佑,锐器恰好躲过足够杀死他的部分,聂云间的身体被高高挑在半空,血顺着他下垂的手指滴落,滴滴答答地在地面上炸出红色。他仰着头,脸颊被黑发盖住,不断有血沫顺着下颌角流淌下来。
“神君。”阿傩说,“我想请您看看他。”
她的话停下了,因为有一个不该有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只被穿在矛上的白鸟,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忽然耸动着肩膀,发出了难以理解的畅快大笑。
第124章 绛山终战“您回来了。”“我回来了。……
他可以去死。聂云间想。
那些刀剑从他的身体里穿出来,然后随便在哪一根骨头上卡住,刺进肩膀的毁坏了关节,切断了经脉,现在他的手只能无力地垂着。
不仅是手,还有腹部,脊骨,腿,几乎所有能挣扎的地方都被切碎了,弄断了。他毫无还手余地地被刀枪架起来,向着天空展示。
可他不是为了死来这里的。
被穿在刀枪上的男人放声大笑,血随着他被扎穿的躯体汩汩流下,暗红色里逐渐浮现鳞片的轮廓。被藏在他身体里的绛山之魂从鲜血中剥离,原本寂静肃穆的人群突然有了骚动。
月亮逐渐暗淡,原本静谧的谷地起了旋风,赤红色的蛇影昂起头嘶嘶有声,司星部族的灵魂来不及把武器从那只受难的白鸟身体里抽出来指向祂,就被骤然狂乱的旋风压在地上。
绛山之魂所在即为绛山君所有的土地,这片土地
上的所有生灵都是绛山君的臣属。
它根本不需要做什么,绛山之魂只是盘曲着俯瞰他们,就足以让所有人被压跪在地上。
用武器戳刺进聂云间身体的人最先瘫软下去,属民伤害神的所有物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刚刚在聂云间身上留下的伤口出现在他们身上相同的位置,血斑扩散,皮肉崩解,在尖叫和挣扎声中他们逐渐融化,渗入泥土。
紧接着是其他没有来得及出手的司星部民,旋风愈演愈烈,它折断他们的武器,撕开他们的衣服,碾碎他们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