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229)
偶尔有几个人顶着风站起来,他们用手里的武器支撑着身体,断断续续地吟唱出声抵御强烈的风声。可还没有走到绛山之魂面前他们就再度跪下,趴下,被强大的威压一遍又一遍地按进尘土中。
他们为什么觉得自己能反抗呢?当年绛山君把他们驱逐出绛山的时候,难道就没人想过反抗神君吗?
那时的结局是怎样?
人能够掀翻脚下的大地吗?
在狂乱的风中,只有一个影子还勉强直立着没有倒下去。阿傩的身边还缭绕着一层雾气,那是刚刚强行把聂云间带到这里的黑雾,这层雾包裹着她,为她抵御狂风,让她虽然艰难,但仍旧一步一步向前走。
聂云间躺在地上。
没人举着那些武器之后他就掉了下来,一些刀剑从他身体里脱出,另一些反而直直地穿透了过去。他张着手臂,平静地盯着天空,随呼吸不断呕出血来。
这身衣服已经由白转红,他的下颌也被血涂满了,若是不熟悉的人站在他身边,根本不会认出这个伤痕累累的人是那位立于朝堂上的左相。只有那双眼睛还清明着,映照着天上逐渐消退的夜幕。
他身边的风很烈,阿傩挪过来的时候也已经双膝着地。风刮起来的碎石切开了她的后背,砸断了她的左手和两条腿,但她的右手还蜷在胸前,紧紧攥着一把短刀。
聂云间转动眼睛,看向她,看向她怀中那把刀。
“这个身体只是我的一部分,”她说,“但这里是你的全部了。”
“为你的君主去死吧。”
刀锋高扬起来,绛山之魂骤然将头颅转向这里,在祂冲过来之前,在阿傩用力刺下去之前,聂云间忽然猛地抬起了身躯。
他变成了鹤,虽然只变了一部分,虽然只变了一眨眼,但拍击翅膀的动作还是让他猛然直起身来。他没有被插穿的那只手里紧握着一片碎片,不知道是石头还是矛。
它深深扎进阿傩的胸口,聂云间用力转了一圈手中的锐器,又转了一圈,直到她手中那把刀当啷落在地上,他才瘫软下去。
“……我不想死。”聂云间用气音说。
“我死了很多次,我刚刚才学会不要去死。”
夜幕从中心减淡,赤红的暮色显露出来。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死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立足的地方在减少。
绛山君的气息重新铺满山野,萎顿的花木追着这气息开始覆盖大地。还没来得及逃进黑暗里的死者被天光包裹住,变成微光向着绛山深处飞去。
停留在他们脸上的惊恐,怨愤,绝望逐渐消失,好像从一场骇人的梦中惊醒,在和暖的旭日下逐渐淡忘刚刚看到的一切。
神使们停下搏斗,相熟的凑在一起舔舐皮毛上的血迹。各部族的山民们从夜幕里挣脱出来,拿着武器的女人男人还站在最外层,祭司们保护着身边的孩子,指挥部民不要放松警惕。
夜幕侵袭的时候绛山民一直在与那些半人半鬼的东西作战,几乎没有人身上不带伤。现在一时停下所有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十几息的寂静后,几个年轻人扑地一声坐在地上。
“结束了!”他们喊,“神君胜了!”
这声音骤然打破盘旋于部族之上的寂静,更多人放下武器,深深吐出一口气之后跟着大喊。
“神君胜了!”
“神君!”
呼喊声升高,一直升入瑰丽的红云之中,神使们搀扶着彼此站起来,以或人或兽的形态追着这声音飞上高空,一直到他们的神明身边。
还有最后的仗没有打完。
高空中那个更近乎于“神”的阿傩察觉到了异状,她剑尖上的影子忽然剧烈抖动起来,男子的影子放声大笑,鹤形振翅高歌。他们挣脱了她的控制,弥散成一片明亮的光。
这光驱散周围的夜幕,切断阿傩来自地面的力量。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孤立无援地悬在天空中。
这时,绛山君开口了。
“这是我选择的伴侣。”她说,“他无需等待我保全。”
神使们逐渐攀升上来,围绕在绛山君周围。自始至终阿傩都没碰到她的一片衣袖,自己却已经陷入颓势。
绛山君与廓游之主,与娲皇是同一位神,她生来就只有这一副完美的神躯。可阿傩不一样,在她杀死绛山君取而代之之前,她的身躯只能被分成两份。
接近于神的这一份高居空中,仍旧是人的那一份落在地上。现在不用想也知道人的那一份已经死了,不仅死了,连全部的尸骨都落进了绛山君手中。
她收集的那些灵魂,她吞下的那些族人,都在瞬息之间消弭,被眼前的神有条不紊地送去死者该去的地方。
阿傩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现在仍旧有近乎于神的力量,那些白色的神使在她面前就像是一群小崽子,她还能大踏步地再走上去,试着再一次与绛山君搏斗。
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已经失败了。
她的神,她的君主,她曾经的庇护者就站在那里,平和得近乎于纵容。
绛山君难道不知道自己确实可能杀了她吗?如果刚刚那只鹤出了问题,如果他真的死了或者不敢走入夜色,如今的局面可能全然不同。
为何她自始至终都是这样平和的神情?
像是为了回应她一样,绛山君展开手臂。
她注视着眼前这司星的遗民,不带轻蔑,不带讥讽:“到我面前来。”
“穿过我的神使,到我面前来,如果你能在我面前站定,我允你刺我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