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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入蛇口 gb(75)

作者: 刀尾汤 阅读记录

苏里孜点点头,把他挥退下了。

不得不说,这位凤凰太子对此有点意外。

在原本进献的马匹,玉石和皮料之外,他特地准备了这样一包精美的玉饰。

每一枚都来自某条湍急河流下隐藏的美玉,都需要熟稔的工匠不眠不休,把眼睛熬得

半瞎才能雕琢出来。那上面镶嵌的宝石,错金的花纹,是中原人不可能见过也不可能学会的,这包美丽的礼物就是他试探女帝的工具。

如果她欢喜地收下,那么他就知道她要么是个无知的稚子,要么是个十足的草包。那不是应该献给皇帝的礼物,甚至可以称之为毕恭毕敬的轻蔑。

如果她勃然大怒,那就说明她聪明却沉不住气。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能察觉到这一点很不错,但不足以和草原角力。

但她没有透露出哪怕一点态度,圣人的身影隐藏在迷雾中。

没关系,苏里孜想,她总是要见自己的。

使节至京中的第五天,圣人见来使于殿中。

所有随使都戴着多角的小帽,穿着暗蓝色的袍子,只有走在前面的正使很不一样。

他穿了一件有些像中原半臂的衣服,它绣满金线,是艳丽的猩红色。用白色玉珠和金片穿成的腰带紧紧束在腰上,和半臂下洁白的衣袍呼应。

这位年轻的正使好像他们崇拜的凤凰,有优美而骄矜的神情,华丽的毛羽和挺拔的脊背。

他面无表情地走向大殿的台阶,无视身边投来的各种目光,直到走到陛前,才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将左手叠在胸前单膝跪下。

“尊敬的女帝陛下,我是凤凰遣来的使者阿苏尔兹,带着和平的讯息抵达您的陛前。”

这么说着,他保持着脸上的微笑抬起头,却在下一秒表情凝固。

御座前垂着用玉片编织成的帘子,那位女帝坐在帘子后,他一点都看不见。

“陛下,”现在叫阿苏尔兹的苏里孜问,“您为何像是云后的太阳一样隐去辉光?”

女帝抬了抬手,唤来身边的什么人,那个年长的女人快步走过去俯下身,然后从帘子一边绕出来。她看着像是一位宫中官,穿的衣服与宣旨之人相仿,只是稍微精致些。

“圣人说,”那个女官神情不善地抬着下巴,“寒魁谋害了大历朝年轻的将军,我们本来应该发兵攻打你们。但既然你们派人来请求和平,圣人就听一听你们要说什么。站在我们的土地上,你们就是臣子,臣子不可以直视皇帝。”

使者之中有些轻微的骚动,站在最外侧,明显比身边人高大的那几个人就抬起头,很无礼很不善地盯着圣人所在的位置看。苏里孜仍旧微笑,像是预备站起来唱歌或者旋舞一样张开双臂。

“陛下,在草原上,狼群与狼群相见就会搏斗。黑夜里兄弟与兄弟没有认出彼此也会拔出刀来。边境的事情有谁说得好呢?那位英勇的女将回到神那里去了,但我们也有许多高贵的将领被她还给祖先,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与中原只是忘了带火把确认身份的两兄弟呀。”

他眨眨眼睛:“或者兄妹,姐弟,怎样都好。”

苏里孜并不觉得冒犯,他甚至觉得有点新奇,这位小女帝确实很像是皇帝。如果中原派人来拜见他的父王,父王肯定也要狠狠地敲打他们,就像现在她做的事情一样。

那位女官没有再多说什么,玉帘被风吹响,他听到后面的圣人开口了。

“寒魁想要与我朝建立榷场,说说你们的诚意。”

她的声音有些低,很沉稳,听得苏里孜皱眉。它听起来和他的妹妹有些相似的地方,这不好,他得提高警惕了。

“尊贵的陛下,”他说,“我们愿意向你们提供马匹。”

寒魁马!这个词现在说出来还有点扎耳朵。秋狝猎场上那个倒霉蛋已经被流放了,士兵们查了半天也没查出来到底为什么惊马,只说可能是因为当时附近跑过一匹发情的牝马。

那之后朝野上下就不太愿意提寒魁马这个词,害怕触了圣人的霉头。

但朝堂上不提是不提,国家还是需要这些高大健壮,耐力极好的马的。

要知道草原骑兵战斗力一大半来自马,要是中原也组建出相应的骑兵来,那就一点也不怕犯边了。

“我们的神马,我们的宝石和羊只,我们漂亮的刀剑与挂毯,都可以放在榷场售卖。”他微笑着说,“这就是我们的诚意。同样,尊贵的陛下也应该用诚意来交换。”

“边境的六座城池,应当允许寒魁的部民进出定居。这样我们才能保证货物按时抵达。”

“每年的榷场,应当由我们的使者负责,中原的官员富有智慧,但不知道如何照料马匹,我们恐怕马儿染上疫病。”

“最后,如此遥远的路途,驱赶牲畜,携带货物要靡费巨大的资金,我们希望慷慨的陛下能够每年帮助我们把货物带到边界。”

住口!

一边的官员里有人开口怒斥,苏里孜眯一眯眼睛,颇为无辜地转向那个人。

“这不好,亲爱的朋友,”他说,“我在与你们尊贵的陛下说话,你这么打断我很不礼貌。”

确实很不礼貌,也确实很难忍住。

苏里孜的意思是,解除边境六城的防护,把它变成双方共有的过渡地,榷场的建立掌握在寒魁人手里,这意味着交易要向寒魁纳税。最后,这摆明了就是要伸手要钱,年年要,名头好听,但实质上和战败赔款没什么区别。

朝堂里声音渐渐大了,有愤怒的人几乎要冲出来进谏诛杀这些无礼的使臣。苏里孜镇定地面对着所有人,不看,不动,双眼中有高贵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