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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宦(118)+番外

作者: 燃鸦 阅读记录

求你别再执迷过去了。

求你莫再逃避了。

你分明也是对我有情的,否则,怎会每次欢-爱时你都会那般主动,那般乖巧,你对我,分明也是有感觉的。

然而,云知年依旧沉默。

他轻垂下眼睑,鸦羽般的长睫亦也垂落,将眸里的情绪遮掩住。

良久以后,久到日光西沉,繁星高坠,裴玄忌那盏放在沙汀的琉璃灯盏的光泽在夜色中已愈发鲜明夺目,云知年才缓缓开口。

“阿忌,我说过,我同他之间,并非有情…”

“那留下来。”

裴玄忌像是一只抓住了一丢丢荧光就再不舍放手的飞蛾,他抓紧了云知年的手,紧到像是要把人拉融进自己的身体,同自己合二为一,永不分离才算好,“明日,就是明日,他们就要同我分道扬镳,从阳义启程回京了!你留下来!留在阳义!我们成婚!成婚好不好?”

他迫不及待地向云知年表明自己衷心,“大晋有朝以来也不乏男子同男子结契成婚的例子!我让江旋安为我们主婚!我平常所住的参军府便全权交由你来打理,我平日里不爱花钱,饷银大多都攒收着,家产不算太多,但也攒了黄金百两,碎银千两,还有其余的一些财帛丝软,我没有计算过,总之,成婚以后,这些我全都给你。”

裴玄忌认真说道,“最重要的一点…”

“我手下如今可以调度的人马太少,不过三五百人,不但为了你,我愿意领兵出征,扩充势力,我会帮你攻打钟氏!”

原来,裴玄忌什么都知道。

可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心甘情愿,为人所用,只因这人是云知年。

“不,不是帮你!”

裴玄忌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解释道,“这也是我自己的想法,钟氏害死了我的娘亲,我同他们势不两立!但我现在实力尚弱,你给我时间,给我五年,不,三年,只须三年,我已有计划!我定会灭了艾南!”

“你相信我!年儿!”

伴随潮汐而至的,是裴玄忌滚落下的两行眼泪。

这是云知年第一次看到他哭。

看到他当着自己的面哭。

“我只求你,不要…不要再想着江寒祁了,同他断掉…同他断掉,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我没有爱上江寒祁。

更没有对江寒祁旧情未了。

阿忌,我害怕的是自己的身体…我怕的是那镌进骨血的肮脏蛊虫…我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因那淫-蛊而亡,还有,若你知道我最初同你的亲近是因为蛊虫的驱动,若你知道我的身体里始终流淌着其他男人的血液…若你知道我如此肮脏下贱…

你是否会相信,我也已经爱上了你?

能同你成婚当是这世间再美好不过的幸事,只是可惜…怕是不行了。

我生于沉泥污沼,就该继续留在那里生烂发腐,而不是,拖着无辜的你陪我一道沉沦。

云知年终究未能将未尽之言诉诸于口。

他垂眸,任由裴玄忌铁箍般的手臂将自己禁锢,唯有后腰处的布料被用力攥出细密褶皱,泄露出裴玄忌指尖压抑着的战栗。

已经很晚了,咸涩的海风卷起浪花掠打在礁岩。

裴玄忌的大氅裹住两人,却裹不住他近乎执妄的低语。

“…陇西周边约摸有二三小国,屡屡犯我西境,这帮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早就有心出征,只地势实在险要…且艾南练有水军…若真打起来…须得重新训练…”

“不过阳义很是安全,你留在阳义,同江旋安在一处,他会保护好你,那个臭小子,若是能知道你肯跟我一同留下,指不定会开心成何模样,不行,我们还是得尽快给他说门亲事,省得他每日无所事事…”

向来杀伐果决的裴玄忌,此刻像个守着糖罐的孩童,絮絮叨叨地向着云知年描摹着那些虚妄缥缈的未来,他像是生怕云知年不信,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些天已在他脑海里来来回回想过无数遍的筹谋。

“待平定西境三郡,我们便沿着青阳江…”

话音突然被浪涛击碎。

巨浪裹挟水刃劈开夜色,那沙汀上摇曳的灯火倏然湮灭。

裴玄忌的喉结重重滚动,未竟的字句卡在喉间,他下意识收紧臂弯,想要带云知年离开,可就在灯火熄灭的瞬间,他的怀抱就已落空。

只余下一缕裹着咸腥的风将他困住。

浓稠的黑暗自四面八方涌来,天幕压着翻墨般的海,连最后几粒星子都溺毙在云层里。

他看不见了。

“年儿?年儿,你在哪里?”

沙砾在军靴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裴玄忌踉跄着,扑向记忆中的方位,结果却被嶙峋礁石绊得重重跪地,掌心擦过粗粝沙地,一缕缕鲜血渗入指缝也浑然不觉,潮声的轰鸣中,他听见自己破碎的呼唤被浪头反复碾碎:

“年儿,不要…不要离开我——”

裴玄忌无助地瞪大自己的双眼。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无用,他一次次站起又一次次摔倒,而自始至终,云知年都没有再出现,当又一个浪花打来时,裴玄忌终于无力地双膝跪地,他撑住身体,颤抖着将抹了一把濡湿的脸庞,可还是有什么液体滑落至口中。

那是比海水还要苦涩的味道。

云知年藏在礁石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无数次抑制住想要冲过去抱住裴玄忌的冲动,他忍到掌心都被抠到鲜血横流,可他仍不觉疼痛,只就那般看着,死死地看着,像是要把裴玄忌烙记在心里。

江寒祁派来接他的人已经到了,那些人沉默着,在黑暗中慢慢逼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