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宦(131)+番外
“你不是要带我走吗?我记得,你要带我出城…唔…”
脸被人抬起。
乐师劲而有力地指尖按在他的腮肉上,凌然逼人,“回答我的问题。”
“受了些寒,就这样了。”
云知年没有将他服用寒药一事和盘托出,又被迫得狠了,只好语焉不详地回答。
哪知,乐师并不轻信,“何时,何地,因为何人受寒?”
“说实话。”
乐师将手抽回,转而伸进被里,翻弄道,“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尿在这床上。”
尿意和耻意齐齐上涌。
云知年双手抱住男人的手臂,眼含湿气,咬唇摇头。
乐师不为所动,轻笑一声道,“你这人向来最是不爱说实话,不过没有关系,我有的是耐心,你不说,我们就慢慢耗…”
“我说,我说…你先住手…”
“是,是因陇西之故!”
乐师果然顿住动作。
云知年深喘了一口气,“是我想要插手陇西战局…惹怒陛下,便被罚跪于殿外,淋了些冷雨后生了病…陇西地处特殊,战况如今皆乃军事机密,若无皇上应允,我根本就无法知晓,此去离宫,原也是想去寻先生和柳相帮助,只是…一直被你劫持…才未能如愿。”
“你对陇西如此关心作甚?”
乐师终于放过了云知年。
他取过云知年方才擦嘴的布巾,漫不经心地擦去指上浊夜,只声调却明显低落。
“那远在陇西的裴玄忌…不是同你并无关系么?”
“陇西属于大晋。我关心陇西,亦是在关心大晋。”
“呵,你一个太监,还真是大公无私,心怀天下啊!”
乐师话中含刺,“依我看,是为了你的好陛下罢?你怕陇西反,怕陇西倒戈攻打大晋,怕那裴玄忌会挥刀斩了你的皇帝相好,将你掠走,困在身边,你怕得不得了,因为你根本就不爱裴玄忌,你每次被他干的时候,还要装作很喜欢的样子主动迎合,其实那个时候,你心里想的都是你的陛下,你想着怎么才能不让裴玄忌发现破绽,怎么才能顺势挑拨裴家,让其内斗,好兵不血刃地削弱他们之间的力量?哈,很简单,靠那具身子就行了,反正裴玄忌那个傻小子会被你迷得团团转,一颗心都恨不得全掏给你,云知年,你玩弄他的感情,是不是很过瘾?”
“是不是啊?!”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乐师的怒吼。
乐师怔在原地,抬手轻触火辣辣的脸,难以置信地望向云知年,那双同这张脸并不相称的黢黑眸里此刻盈满震惊,“你打我?”
“云知年,你居然…打我?”
云知年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掌心残留的温度烫得他心慌,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动手的,可方才面对那些剜心伤骨的追问,积压的情绪便像是那洪水泛滥一般,再无法止住。
“你知不知道…这一巴掌有多疼?”
乐师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
“对不起…”
云知年别过眼,竟是不敢看他。
乐师握住拳,最终还是拂然离去,只背影却萎顿颓然。
这一巴掌又算什么呢?我经历过的痛楚,比你想象中还要多。
*
三年前,裴千峰身死。
钟氏以所谓盟友之名,趁陇西局势不稳之际,挑唆周边小国,举兵进犯。
裴玄忌收归阳义大军后,驰援陇西,同那些西境小国况日苦战,奈何战局不断扩大,边境小国趁陇西自顾不暇时,屡屡侵犯大晋国土,战火所至之处,烧伤抢掠,残害百姓,无恶不作。
裴氏面对如此严重的内忧外患,仍能在裴玄忌的指挥下力求自保,可在此节点,上京城中竟降下圣旨,将裴氏一族打作乱臣贼子,号召各大效忠朝廷的节度使一齐进攻陇西。
陇西军中有不少部将老臣都曾跟随高祖皇帝打过江山,他们中有很大一部分人的亲眷都留于京城,此圣旨一出,尚留于京的无辜妇孺皆都被打作叛军家属暂行扣押,如此一来,陇西军心愈加涣散,死伤无数,裴元绍实在不想再打,劝大家干脆降了罢了。
“总归陇西的将军现在是我,就算降了,也是先要我的命!子牧,你带茹儿,蔓娘还有小慈先行离开陇西,至于阿忌…你也快逃罢,天大地大,左不过改名换姓,定是能有条活路的!”
“不,大哥,我们不能看着你去送死!裴家人最有血性,大不了一齐死在疆场之上!”
向来刚直的裴定茹倚在狄子牧怀里,含泪怒道。
裴元绍的妻子蔓娘怀抱年幼的小慈亦也哀哀哭泣,“分明是那钟氏撕毁盟约,挑拨煽动在先,而我们辛辛苦苦为朝廷守卫西境疆土,不仅没有支援,还要被定下罪责…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陇西势力太盛,无论对于钟氏,还是江氏,都是威胁,这次,帝后两党肯联合起来,就是为了除掉陇西的这块心患。”
裴玄忌站了出来。
三年的战火洗礼,愈加淬炼打磨出他的刚毅,如一把出鞘利剑,褪尽曾经的少年稚气,眉眼依旧俊朗,只不再像从前那般纯粹无忧,淡色的薄唇总是紧紧绷起,再未上扬过了。
他刚领兵击退了一波来犯的敌人,解下战甲步入军营。
裴元绍如今才是陇西将军,裴玄忌此番能够重新回到兄姐身边,亦也花了他整整三年时间。
他同家族闹翻,本已不再被裴氏信任,父亲更是在临死前宣布同他脱离父子关系,就连裴千峰的葬礼他都不能亲去吊唁,只能守在风雪中,遥遥对着父亲的灵棺,守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