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宦(165)+番外
柳廷则说罢,便身若挺松,拂袖而去,再未回头看过一眼。
裴玄忌倒是在意得很。
他昨个儿刚灸了眼睛,今日视力还未大恢复,便秉着烛火,同云知年一道走。
今夜的云知年格外沉默不乐。
“怎么?还在想你的柳郎,人家说了,不愿做你的朋友。”
云知年继续不语,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忘了告诉你,你的那个先生,还有他养的那个小戏子,已被我救下,护送出城了。”
云知年这时才猛地有了反应。
“当真?”
这人总算是露出了一丁点儿喜色。
“自然。待他们安顿好后,就会写信与你。”
“还有常来寻你的太监山紫,大抵也是受了江寒祁的命令,给我送来了那样东西。”
裴玄忌话音明显低落。
这件事,云知年并不知情,可当他随裴玄忌去到书房,看到木匣里的物是时,才对江寒祁的险恶用意当真惊出冷汗。
木匣里,放着一只锁环。
但并非是之前戴在云知年身上的,因这只锁环前端带有凸起,是谁所用,已不言而喻。
第95章
“你之前…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迁怒于我?”
“不算是。”
裴玄忌将木盒盖盖上, 声调轻而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我试图…想要相信你,但是很难做到。被放弃过一次, 两次的人,已经没有办法再全然相信他人了, 更何况, 这个木盒是由你的人送来的, 虽我现在明了那山紫必是得了江寒祁的授意才会这么做,可我却不免总是想,你是否仍同江寒祁之间纠缠不清, 是否就连你来到我身边,都是你和江寒祁的共同谋划…我想不明白, 可是,伤害你, 冷落你, 又让我很痛苦…”
裴玄忌的目光滞在那个木盒上。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 为了他叛出裴家, 不可一世的少年郎,已被经年间磋磨的仇怨所侵蚀。
“说实话…”
“我也不知,我们该如何走下去。”
这时,有小仆过来,敲响书房门。
“将军。”
小仆提醒,“狄副将来了。”
裴玄忌像是终于得到解脱, 他将木盒收起欲走,擦身之际,云知年却忽用力攥住他的衣袖。
“阿忌。”
“谢谢你,帮我保护了先生和霜儿, 也谢谢你,曾经对我的信任。”
他个头是比裴玄忌是要矮的,所以裴玄忌若不俯身吻他,他是要踮一点点儿脚尖,才能碰到对方淡色的薄唇。
云知年便是如此做的。
他踮脚,主动在裴玄忌的唇上亲了一下。
“我向你保证,无论我们以后怎样,我都绝不会再欺骗你,我不会对江寒祁再有一丝情意和留恋,我从未爱过他,以后也不会爱他。”
他又亲了一下。
“若你愿意,可以试着再相信我一次,无论是以什么身份都好,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可好?”
*
“真不打算走了?”
上京,华严寺。
狄子牧同裴玄忌并行,听完对方的打算,仍有些不放心似的问,“你之前不是计划,要回陇西吗?”
古刹钟声悠远,香火缭绕。
寺庙香客络绎不绝,手持香烛在宝相庄严的金殿中顶礼膜拜,裴玄忌却两手空空,穿过熙攘的人群,径自来到修植在寺院中的祈愿树下。
枝头无数红色飘带正随风摇曳,一位年长的僧弥正在树下整理祈愿带,见人走近便躬身行礼,裴玄忌微微颔首示意,接过僧弥递来的红绸带。
狄子牧见裴玄忌不肯多语,只专心祈愿,遂又奇道,“裴三,你不是向来不信神佛?今日怎有闲心来此祈愿拜佛?”
“是不信。”
裴玄忌在一侧的方台上拿起备好的笔墨,写好绸带,又学着祈愿众人的模样,将绸带系成结扣的形状,悬到枝头。
“可我怕万一真的有神佛。”
裴玄忌笑了笑,目光随那些红绸带渐次飘远,“若万一真有神佛,我想寻个庇佑。”
昨夜,云知年又发了身痛之症。
这次云知年发作得格外厉害,不仅是两只手臂,就连脑袋和双腿都痛到无法自控,他大概还怕被裴玄忌发现,一直咬住被褥强行忍耐,直到裴玄忌摸到他后背起了满满一层凉汗,扳过他的身子才发现,这人竟然已经痛晕了过去,嘴角还残留有几丝鲜血。
裴玄忌连夜将关着的姚越押来,怒声问他,“你不是说换血有用吗?啊?我已经放了小半月的血,他也喝了小半月用血熬成的药,为何还是痛成了这般?”
姚越心虚辩驳,“时日还不够!这可是蛊虫啊,又不是寻常的什么毒药杂症。最起码要三个月才能出效的。当务之急,是要先给他镇痛,要是痛死了,一切可就不能挽回了!”
裴玄忌放过姚越。
“我会再寻名医来替年儿看诊,我警告你,若你胆敢诓我骗我,伤害年儿身体,我定不可能再留你性命!”
姚越唯唯诺诺地应着,替云知年熬了镇痛的药汤,裴玄忌叫来府里的其他大夫看过,确保没有问题后,才亲手喂云知年喝下。
姚越用药向来高明,一剂汤药下去,云知年的呼吸很快就平稳下来。
只是这人方才被疼痛折磨得狠了,鬓发湿透了般贴在额前,里衣也是湿的,眼皮软软地紧闭在一处,两片柔软的唇瓣也被他自己咬至鲜血淋漓。
裴玄忌被姚越哄着又放了一碗血拿去熬药,饶是强悍若斯,此时也感觉失血无力,但还是强撑住一口气,替云知年擦身换了衣服,方才脱力地同云知年倒在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