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一段,店小二讲得更具体些,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编的。
他说周横是状元出身,二十岁便三元及第,堪称文曲星下凡。然而运气不好,殿试后的琼林宴上,无故得罪皇子,全家入狱,自己也被流放。
流放途中,三两个差役押送他去苦寒之地,偶遇土匪,将他扔下后四散逃命。土匪见没捞着油水,为了泄愤,捅了周横几刀。他差点死了,奄奄一息间,周横捂着被剖开的肚子,仍不顾一切求生,太初观的长眉真人见到后于心不忍,将他救起,带回了太初观。
文先生道:“他年纪比我小多了,不是同一辈。但我也听闻过周横这个人。当时他很出名,太初观的新弟子,七年就修成了金丹,二十七八的年纪,前途无量。可惜了。”
其实对于后续发生的事,归雪间知道个大概,心中仍是一紧。
文先生长叹一口气:“修成金丹后,他非要下山报仇,师门不允,他就自断经脉,自求逐出师门,从此与太初观再不相干。”
归雪间和于怀鹤的年纪都还小,考虑他们之前可能一直被拘在师门里修行,不了解这些,文先生解释得更细致了些:“一入修仙之道,自此以后不能插手凡俗之手。修仙之人,其力远非常人能及。若是不受约束,在俗世翻云覆雨,会酿成大祸。”
所以修士下凡,只能降妖伏魔,不能干扰王朝更替此等大事。
归雪间明白,就像第一魔尊杀死的那些人,不仅有修仙之人,更多的是俗世百姓。修士们好歹有机会逃跑,那些普通人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便如同天灾降临时的蝼蚁一般死去,徒留鲜血和哀嚎。
归雪间怔了怔,问:“那……后来呢?”
在店小二的口中,周横自绝经脉,一定是受到仙门逼迫,这些仙长们不懂得普通人的仇恨,太过高高在上,周横不得已而为。
文先生似乎陷入沉思:“他那么做,大约是不想连累师门清誉,外人也无法再因为他的事攻讦太初观。重返俗世后的十几年,再没人听过他的消息,有人以为他堕魔了,或是死了。直到前些年,我在书院中见到他,与传言中的桀骜不同,他看起来倒很平和,说既然不能修成仙,却可以重操旧业,为书院编纂书籍。”
紫微书院建成之初,便是为了修仙界的传承,师生之间,多言传身教。但四处搜罗来的典籍浩如烟海,还有很多残本,修缮起来太过麻烦,且于修行无益。这么多年来,很少有人愿意真正投入时间。
文先生细细打量着归雪间:“若是你能拜入周横门下,一边寻找弥补仙骨的办法,一边读书修行,课程和一般学生也不同,由他为你决定,倒是很合适。”
至于昨日于怀鹤去拜见阵法大师一事,文先生没有提起。他以为于怀鹤吃了闭门羹,花秉秋那老头的脾气本来就坏,要求太高,归雪间毫无修为,想当他的徒弟也太难。
于怀鹤看向归雪间,说:“我和你一起去。”
虽然在书院中不会有正式的拜师礼,但特招来的学生,差不多等同师徒。散修没有师门,想在书院里找个好出路,大多会参加各位先生的测试,希望能被看中。
但周先生这边却门庭冷落,从外看去,院子里空无一人,可能是大家都想修仙,不想修书。
院子门口立了个牌子——闲人止步。
看来只有准备拜入这位先生名下的学生才可入内。
于怀鹤看了一眼,视线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也一同报名。
归雪间提醒他:“周先生只招一个学生。”
虽然册子中并无要求,修书似乎也无需多么高深的修为,但万一呢?
有于怀鹤做对手,归雪间便陷入大大的劣势,而于怀鹤对修缮书籍一事也毫无兴趣。
于怀鹤停下脚步:“我在这等你。”
话音未落,院门被人一摔,一个灰白色长发的人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于怀鹤只瞥了一眼,为归雪间解释疑惑:“那是妖族。”
妖,分为妖族和妖兽。妖族能够化作人形,有了灵识,而妖兽虽然拥有与普通野兽不同的妖力,但终究还是兽,想要修炼成仙,机会十分渺茫。
但也有些人不能接受妖族,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书院连妖族学生都有,真算得上有教无类了。
也不知道考试有多难,把这位妖族仁兄气得不轻。
归雪间停在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一踏入院内,归雪间就知道自己进了阵法中。
本来没人的院子多了人,那位周先生正坐在槐树下的椅子上,他穿着一身旧袍子,看起来三十来岁,和文先生不太一样。文先生脾气好,待人处事并不高高在上,但一看就知道是仙长。而眼前这人,和归雪间在俗世那几日见过的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周先生搁下手中的茶杯,问:“你是来当我的学生的吗?”
归雪间点头。
这周先生似乎很挑剔:“身子骨太瘦,能搬得动书吗?”
归雪间:“……我尽量。”
就像没有仙骨一样,身体虚弱也是他不能改变的事。如果周先生因为这件事就不让他通过测试,他只能再另寻别的办法了。
幸好,周先生只是挑了下眉,继续问:“喜欢看书吗?”
归雪间想了想:“应该是喜欢的。”
他活了十七年,看了最起码有十年的书,除了看书也无事可做。
周先生道:“左边偏房里放了书,你去看吧。”
归雪间以为他会考究自己读了什么书,或者怎么编纂书籍分类,他没有学过这些,但这么多年来书房是自己整理的,还算有点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