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匀星不知道陈宁霄有没有捕捉到她的隐晦心意,大约是有的吧,年轻男女经年累月,荷尔蒙比心更先知道答案,但这么多年没表示,不就跟当年的曲天歌一样?是他这人方式特殊的仁慈。
乔匀星:“知道你对少薇好,就是这好里面没半点你想上她的意思。”
陈宁霄:“……”
“话糙理不糙啊。”乔匀星补了一句,“喝大了。”
“她不是你想的那么没魅力。”陈宁霄淡淡地反驳。
“我没说她没魅力啊,她能没魅力吗?头两年在颐大多少人想拿下她,”乔匀星不假思索道,“这不是说她对你没魅力。”
陈宁霄没说话。
手里的烟软得像在水里泡过,淡黄色的烟丝露了出来,丝丝缕缕地落在了他脚边地毯。
“帮我跟妹妹问声好,我得回去了。”乔匀星在金鱼池边蹦达了两下醒酒,“以防万一,你不喜欢人家就别犯错啊。”
说完哼着“花田里犯的错”回包间,陈宁霄受不了,比他先撂了电话。
少薇刚好擦着头发出来,见陈宁霄转过身,便问:“工作电话吗?”
这话问得自然,陈宁霄答得也自然:“乔匀星。”
“哦。”少薇听到他名字眼睫就弯起来了,“你们聊什么?”
“让我今晚上别犯错。”
答完后才意识到不对劲,但已然来不及。少薇吞咽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侧过身去:“他怎么这么搞笑。”
她身材好,不是平板一片,不喜欢平躺,因为腰会酸。
陈宁霄移过视线,“嗯”了一声,勾唇讥诮,“确实。”
怕他看出自己皮肤上的红温,少薇清清嗓子,低声:“我去吹头发……”
酒店的吹风筒风力很大,她举着,半天不知道挪。
最亲密的时刻就是那一年KTV时做噩梦了,他怀里的热度,至今也依然偶尔会让她睡不着觉。陈宁霄是那种会跟女人上床的男人——六年,这个念头第一次鲜明闯入脑袋。他是个男人,是功能齐全(大概)、取向正常(大概)、有生理反应(大概)的男人,是具体的男人,不是概念、不是抽象、不是范畴,不是神像,也不是图腾。
他是具体的,有肌肉,有温度,有器官的。
他会跟女人脱衣服,赤坦相见,翻云覆雨。
低头俯视身底下的人,把汗滴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继而伏低身体,与她唇舌交融,宽阔的脊背肌理舒展贲张。
“啊。”一直没挪地方的吹风筒灼痛了头皮,让少薇本能呼痛,连忙推下开关。
“怎么了?”陈宁霄很及时地出现在洗手间门口。
少薇下意识跟他四目相对,两颊绯红双眸水润,嫣红的唇瓣动了动。
“陈宁霄,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陈宁霄:“……”
尝试理了一下思路。
“如果我喜欢男人可以让你感觉安全点的话,”顿了顿,平静,忍辱负重,“你自便。”
少薇舔了下下唇,忙客气道:“不用不用。”
陈宁霄瞥她一眼:“想笑就笑。”
少薇更用力地抿住唇,试图止住自己的幸灾乐祸,“对不起,只是觉得万一呢。你也不用这副表情吧,好像谁喂你吃苍蝇一样。”
陈宁霄眼也不眨:“你。”
少薇噗地一声,蹲地大笑起来。
衬衣式的翻领睡衣领口低,淡粉色的底上密铺桃红爱心,衬得人唇红齿白,锁骨也透明。春光似雪,她自己没察觉,只顾笑,冲淡了下午的病怏怏,但陈宁霄转身即走,趁自己眸底翻涌的晦暗泄露出来前。
他确实,是个正常的男人。
心烦意乱,轮到他洗澡时,干脆从头到脚冲了十分钟的冷水,出来时寒气逼人,一早隐隐有抬头趋势的某处也硬是被压了下去。
无耻。
湿漉漉的手抹过镜面,抹走湿滑,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冷锐的脸。
陈宁霄从镜中看向自己的双眼,注视,端详,审视,冷嘲,躲闪,直到里面的一切都归敛平息。
你是一个无法给出承诺,无论是口头的“永远”还是世俗期待的“婚姻”,都无法给出的人。因此,有关爱情的一切,你都不必。幸好的是,你还有能力爱。爱一切自己在乎的人,从自己的能力出发为他们提供支撑与照顾,这就是你这辈子与爱的相处方式。你绝无能力感受爱情,给予爱情,维系爱情。
陈宁霄套上睡衣,出门后第一眼就看到少薇盘腿坐在折叠双人床上,小小的一只背影,黑发瀑散,脸被手机屏幕照亮。
她敲击屏幕,手指挪动飞快。
出来时冷寂得不行的双眸眯了眯。
她在跟谁聊天?在他的房间里,跟他深夜独处的时刻,跟别人聊天?
梁阅?
一个只是今天匆匆一瞥,但马上就能串联起自行车后座、情书的名字。这么多年过去,陈宁霄依然不确定那晚她为了给司徒薇打掩护所说的少年爱情,究竟有几分真?毕竟是那样下意识的。毕竟连司徒薇也知道。人的第一反应可以说明很多——她当时完全可以编排到陈佳威头上。
“跟谁聊天呢?”陈宁霄随口问,拉开冰箱拿出一听啤酒,半干的额发垂落下来,掩住眸底的声色。
“啊,没。”少薇收了手机,“没谁呢。”
易拉铝罐被捏出了一声细微的刮擦声,陈宁霄拿啤酒的手放了下来,唇角微勾。
她骗他。为了别的男人。
“睡觉吧。”少薇双膝跪在床上,将薄薄的鹅绒被抖开,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