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不善,张姨没说话,径自把书桌抽屉的钥匙找给他。
陈宁霄拍照留档,至底下一张时,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微怔,自然抿合的薄唇稍许勾了一勾。
怎么回事?这不是他小时候?那么旁边那个被妇人抱在怀里的婴儿……是少薇。
原来这么早以前就见过,但彼此从未知晓。
陈宁霄不由得想,她看到这张照片时,心情是否如他一样?
“少爷和少薇小姐缘份深,小时候走散,长大也能回来,按老话讲这就是打不散的姻缘了。”张姨讨巧地说。
陈宁霄指腹在相片上少薇的脸上滑过,眼底柔情顷刻悉数掩藏:“那时候的她还不是她,倒不用这么牵强附会。”
张姨:“……”
真难伺候。
拍完了照,陈宁霄将照片原封不动地放回抽屉,这就要走。
张姨已全面倒戈——要叛就得叛彻底,左右摇摆最无用——攒了一肚子司徒静的动静打算汇报给他,却没想到他竟不问。
张姨含蓄地问:“少爷不问问夫人最近怎么样?”
陈宁霄步履比来时更匆匆干脆:“不必。”
没什么比赶着回去陪人更重要,也没甚么能阻止他回去陪人。
就连给贺闻铮打电话交代业务,也是路上开车时顺手。
“济南?”贺闻铮重复了一遍。
“济南是第一城,或者你有能耐的话,可以直
接一步到位拿下整个山东的订单。“陈宁霄直接了当提需求:“我会协助你。”
“你等一下。”贺闻铮稳住他,打开当地政府官网,很快地检索工作报告和规划,尤其是有关“雪亮工程”。
技术的应用讲究渗透原理,业务也是从一线重镇慢慢往省会、省内经济强市、二三线城市打透,这也是为什么三家公司会在宁市狭路相逢,打个头破血流。按贺闻铮的规划,济南、青岛市场是第二步再吃的,更别说山东其他的城市。
这当中还有个关键问题是,安防的升级部署需要硬件产能和资金,并不是直接派团队过去技术赋能就好。所以先去济南,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
检索完毕,贺闻铮合下笔记本电脑:“我可以过去,但我不认为这是个好策略。”
多余的理由他不必说,知道陈宁霄懂。
“我需要。”
“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
“你需要?”
“虽然我是你请来的CEO,但正是因为我是你请来的CEO。”
贺闻铮顿了顿,“恕我提醒,我已经听徐行说过了你们最早在颐庆作为试点的街道是如何筛选出来的。”
简而言之——没有筛选,纯是私生活驱动。
陈宁霄没瞒他:“是同样的原因。”
贺闻铮终究没忍住:“你有没有想过,这不是一个合格投资人的表现。”
第一,对具体业务经营指手画脚甚至要求指哪打哪;第二,无视公司战略部署,或者说,损伤公司盈利能力,提高风险。虽然说陈宁霄有这个资格,但资格不等于做事的正确性。
“那你有没有想过,”陈宁霄顿了顿,“如果没有这个原因,甚至都不会有Eye.link。”
贺闻铮一愣,脑海里迅速复盘了一遍陈宁霄的投资布局,正如几个月前徐行所做的那样。
是的,CV(计算机视觉)和安防,至今还在烧钱阶段,而主做内容生态的投资人哪个不是已经赚得盆满钵满?而陈宁霄明明才是国内最早嗅到这一风向的人。
“Eric,做技术是需要一点理想和情怀的,古往今来所有技术的升级和革新,都是因为人。有人从全人类,或者某些群体出发,也有人只顾一个人。我有为一个人烧钱的能力,也恰恰好搭上了时代、国家和政策的顺风车,是我的荣幸。”陈宁霄掌着手机,安静看着前面即将读秒结束的红灯,“你只管去,烧多少钱算我的。”
这是贺闻铮在过去二十九年里,第一次听到有关爱情的表述,虽然整段话里一个“爱”字都没提。
他仍然感到匪夷所思,本能地问:“那如果我没有拿下呢?”
“没问题,如果你能引诱到‘安行’先来山东,也记功劳簿。”陈宁霄不假思索地说。
数据归国家,没有公司可以私藏,他要争的只是先,不是他和安行的先后,而是济南和其他省会的先后。
贺闻铮又被他的思路开阔给震到,继而明白了:“过去几年,你所有的努力都是在等这一刻。”
“可以这么说。”
“但为什么不继续按部就班地推进?”
“我是想这样,因为我以为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件可以说是‘有生之年’的事。但昨天我才知道,原来她心底里根本没有和解,只是在忍耐。”
“我明白了,well,”贺闻铮松弛下来,躺回沙发靠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设个局骗安行过来吧。”
一旁猛听墙角的梁馨:“………………”
陈宁霄失笑一声:“你还是帮我的爱情积点德吧。”
引擎轰鸣,奔驰冲出斑马线,疾驶在微雨下的长街。
还不够。
陈宁霄说完这一通电话后,仍觉不够。不是还剩什么事没做,是觉得话没有说尽兴。
后来还是乔匀星当了他的受害人。
乔匀星大半夜接起电话:“喂?”
陈宁霄:“有人去爱的感觉很好。”
乔匀星:“……”
骂骂咧咧地撂了电话。
一旁朋友问:“谁啊?”
乔匀星:“一破传教的。”
是的,有人让他去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