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之后(108)
“我当然知道柳云泽的无辜,但没有办法,他是牌桌上筹码最少的那一个,放弃他几乎没有成本,所以只好牺牲掉他。”
喻礼垂眸,纤长浓密的眼睫将她所有的情绪遮掩的严丝合缝,她轻轻说:“我当然知道,这是从小到大,必须要接受的处事原则。”
柳云泽死在缅甸,尸骨无存,墓园里安葬的是他的衣冠冢。
墓碑上镶嵌着他生前的照片,黑白的色调无法无损他面容的清秀俊美。
他的眉眼很像谢琬音,带几分江南水乡清秀婉约,面容轮廓柔和,看起来便让人亲切。
谢琬音总说,她对喻景尧亲近不起来,想必见到柳云泽,她会内心充斥母爱,再不用勉强自己装出亲近的模样。
他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一身冲劲想跑到缅甸挣大钱,却被人骗进贼窝,在一场蓄谋已久的军乱中,尸骨无存。
“你哭什么?”
直到谢擎山的声音穿透寂静空气传过来,喻礼才回神,指腹摸了下眼睑,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哭得多可怜,无声无息的,泪水滴满面颊,眼圈和玉立的鼻尖全部红透。
谢擎山递了手帕给她,“擦一擦。”他不想在这里久留,凝视喻礼,柔声说:“雪下得大了,回去吧。”
“您先走吧。”她勉强克制自己,保持语调顺畅,“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谢擎山蹙眉,“你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了?”
喻礼低声说:“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谢擎山没再劝说,将伞留给她,独身离开。
四周寂静,唯有雪粒窸窸窣窣打下来,落满枯瘦的枝干,漆黑的墓碑。
喻礼屈膝抱住自己,面颊埋在膝盖,纤瘦肩膀颤抖,默默流泪。
她觉得痛苦,却又知道这件事无法更改。
她不仅不能为柳云泽讨回公道,还要厚待那个真凶。
喻礼在十六岁的时候看穿自己的命运。
她不想被人摆在秤上,只做一个联姻的砝码,决然下了取消婚约的决定。
喻景尧改了她的专业,她便在喻景尧为她选择的主修专业之外辅修金融和管理。
跟喻景尧相处的每一刻她都提心吊胆,她担忧他看出她的野心,担忧他把她当敌人,从那之后,她对他的每一次讨好都带有不纯粹的目的。
她一边讨好他享受他对她事无巨细的依赖和照顾,一边又在默默收集他的把柄。
她知道,在斗倒喻景文之后,她势必要跟喻景尧站在对立面。
从那时起,她的心就已经很硬了。
但她还是无法漠然对待生命。
无法轻描淡写对生命的流逝盖棺定论。
她对未来感到迷茫,她会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
无论谢擎山还是喻济时,他们都不是她的榜样。
她崇
拜他们的权力,却不想因权力而变得面目全非。
她还是想拥有一点良知。
忽然,雪似乎停下了,丝丝缕缕的雪粒不再肆无忌惮刺痛面颊,连冷风似乎都变得和缓。
她仰眸,望见一把漆黑的伞,遮住凛冽的寒风与飘飞的雪。
程濯长身玉立,手执一把折骨伞,垂眸望着她。
“怎么哭得那么惨?”他俯下身,指腹轻柔在她面上的泪痕抚过,他的指尖是柔软温热的,一如他的眼神。
喻礼眨了下眼,“你怎么来了?”
程濯扶她起身,道:“谢书记打电话给我,说你在这里自虐,让我来接你。”
喻礼借着他胳膊起身,腿有点发麻,站不稳。
程濯微微用力揽住她的腰,单手拥住她。
喻礼站在伞下,靠在他怀里,“我从没有告诉舅舅我们谈恋爱的事情,他怎么知道的?”
程濯沉吟,“可能是坊间传闻。”
喻礼抬眸,“也可能是上司慰问。”
她已经猜到谢擎山从哪里知道消息了。
这几天,除了开会,他只去了两个地方拜年。
一个是喻公馆,另一个是程宅。
喻公馆里的人是不会透露风声的,只可能是程家的人说了什么,或者说,是程泽生说了什么。
只有程泽生这个老领导说的话,谢擎山才会郑重其事当真。
如此,她似乎也猜想到昨晚程濯心情低落的原因了。
“这样说,是程爷爷不接受我?”
程濯叹息,指尖抚摸她面颊,“不,他是太喜欢你。
喻礼点了下头,“那是好事。”
程濯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他不愿提起结婚的事来扫她的兴。
回程的路上,喻礼一直很安静,她垂眸打开邮箱,耐心翻阅下属们花了心思却依旧乏味的贺春词。
程濯专注开车,目光直视前方。
直到红灯,他侧眸看过来,“祖父初三有事,不能亲自到喻公馆拜年,我跟父亲替他过来。”
至于程泽生遇到什么事——
他微微敛眸。
是他那一通电话的功效。
喻礼回神,轻“嗯”一声,顺着思绪慢慢道:“那天我不能亲自招待你们,陈院长也过来,我得陪他。”
“我知道。”程濯伸手,指尖在她脸上干涸的泪痕上划过,“喻礼,你没必要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你要坚信,你是完美的人,没有什么需要忏悔和自责。”
“是么,可我是既得利益者。”
“瞧,这就是你跟那些人的差距。”程濯淡淡说:“我们怎么会是既得利益者呢?这明明是上天赐予的财富,或者说,这是我们的祖辈用鲜血换来的财富。”
他指尖轻柔掠过她低垂的眼睫,“喻礼,不要多思多想,规则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