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10)
第38章
成亲后半月,诸多门客在晏慈府邸来来去去。我站在树下凝视自己的掌纹,想着洞房花烛夜,晏慈捧起那捧水,说那水就是权势。那他会不会想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林燕戈无事可做,偏偏见不得我发呆,她差人买了二十头猪丢给我,杀不完,就不许吃饭。
连着两日没有吃饭,我杀完最后一头猪,浑身腥臭的我在佛堂前偷吃贡品。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也请度一度我这个饿人。
晏慈很轻易就找到了我,陪我蜷在供桌下,慢慢剥蜜薯的皮,同我分享秘密。
「京州贼民叛乱,林将军调度他的兵马随我去京州,镇压叛军。父王恩准了。」他叫我伸手,把剥好的蜜薯递给我,「走吧。去京州。那儿猪多人也多,你会喜欢的。」
第39章
新婚不过半年,晏慈便主动请缨,前往京州镇压平民叛乱。
临近秋收,晏帝却想改田为桑,把丝绸售往波斯,换取白花花的银两,以充实国库。
庄稼汉们抄起锄头,杀了批来踏苗的官兵,队伍自此壮大,自封护田军。
林燕戈认为护田军毁了她的爱情。她伏在枕上痛哭,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我不得不加重杀猪的力道,好叫肥猪凄厉的嚎叫,盖过这位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的哭声。
「为何我不能同去?」她拽着晏慈的袖口,「倘若三年无出,我该如何向已故的燕贵妃交代?」
晏慈慢慢地抽出手,替她揩去眼泪:「乖,燕戈,不要到处乱跑。」
我垂首站在他身侧,窥见他青筋暴起的手腕。他在忍耐,和我一样,晏慈也非常擅长忍耐。
第40章
新年过去,我跟随晏慈抵达京州,休整当夜,晏慈发现了林燕戈。
她藏在装粮草的马车里,混进了队伍,因为调遣的杂役也有宫中的婢女,竟没有人发现她。
「我不会给人添麻烦的。」林燕戈哀求,「叫观棋伺候我就行,好吗?」
说不给人添麻烦,可她给我添了很多麻烦,于是我恍然大悟,原来她没有把我当人看。
林燕戈在营中无事可做,折腾我做消遣,哄她高兴了,她会多说几句话。
林燕戈说,大晏的虎符共有四块。两块在晏帝,一块在她爹,一块在晏湛,晏慈一无所有。
是她爹向晏帝举荐晏慈,晏帝才借给晏慈一块虎符调度军队,晏慈该爱她。
「所以你懂不懂?」她踹翻我端来的热水,薅住我的头发,一字一顿,「别转头就去他那告状,你们相识多年又怎样,我对你再差,他也不会多说什么,懂得吗?」
我点点头。她满意地松开手,施施然坐下:「去打热水来,我要好好梳洗梳洗,面见殿下。」
第41章
护田军虽然未经操练,但有满腔热血,很快让贪生怕死的朝廷军队吃了败仗。
晏慈与副将张悟归来,卸下湿漉漉的长袍,能拧出半桶血水。
死人的气息将他团团裹挟,林燕戈本想上前迎接他,但那股腐臭的腥味让她干呕不止。
干笑着接过那张披风,她转身就把它丢给我:「去,洗完再给我。」
洗完这件披风,我去晒衣裳,看见张紫色带碎花的褥子,傻乎乎地趴在竿上晒着太阳。
褥子下,摇蒲扇的银桃瞪大了眼睛,她嚷嚷:「你猜我干什么来了?」
原来宫中拨了批厨娘随军出行,银桃听说是十三殿下出征,想到能见到我们,便高兴地来了。
我抢在她揭晓谜底之前比划:「银桃,你可别再惦记那几根破睫毛了。」
第42章
护田军拥簇的头领王守田狡黠如狐,最擅长打山林间的游击战。
晏慈初出茅庐,便被王守田上了一课。好在同行的副将张悟比他经验丰富,老道得多。
张悟领兵绕后重创护田军,昂首阔步地回营,打马行在晏慈身前。
大胜之后,晏慈主张乘胜追击,张悟主张就地休整数日,待将士恢复体力后,再追不迟。
张悟的提议得到了更多的声援,在篝火旁烤火的士兵站起来,给他敬酒。
「要不是有您冲在前头,咱哪儿能有今天啊!」他嚷嚷,「张将军,咱们兄弟敬你一杯!」
酒盏相碰,晶莹的酒液四溅。晏慈坐在这两碗相撞的酒盏前,率先鼓掌。
「好,说得好!若非有张将军在,哪有今日。」晏慈笑得和善,「听张将军的,休整七日罢。」
张悟大口吃肉,竟看得我食指大动。我的铁斧钝了,或许又该磨一磨了。
第43章
休整一夜,我伺候林燕戈沐浴更衣。她合拢衣襟:「这七日,你不必睡在我的营帐。」
我领了命出去,摸进银桃的帐内,继续我们三年前毫不搭边的闲聊。
睡到半夜,一只冰凉的手捋开我的眼皮。我坐起来,晏慈站在榻前看我,眸色幽深。
鸦色的长发濡湿,水滴流进他半透的亵衣,勾勒出肌肉流畅的线条。
「我在找你。」他的语气毫无波澜,但我嗅出愠怒,他的平静下是滔天怒火,「一直找。」
我伸手掖被角,盖住银桃的脸,亦步亦趋地跟着晏慈走出了营帐。
翠竹的影子在山林惶惶而动,我听见未远去的雷声,原来今夜下过雷雨,而我没有陪他。
第44章
我想解释,被他单手扣住两只手腕,只好低眉顺眼地站在他跟前。
「你知不知道,她在你做的饭菜里下了春药?」他几近咬牙切齿,「你为何不看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