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讨厌(98)
胸腔里宛如涨潮般漫上咸涩的情绪,陆衔月喉间仿佛哽了砂砾,他问,“为什么要救我?”
他想问柳澄书,想问陆堇宜,也想问谈翌,为什么要在那么危险的时刻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他。
三年前,货车撞上来之际,柳澄书握紧方向盘拼命往左转,试图让货车的冲击都集中在前防撞梁上,这样的操作对于驾驶员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在死亡无限逼近之时,柳澄书毫不犹豫地选择将最大的生还可能留给妻儿,陆堇宜只凭一副血肉之躯去保护自己的孩子,这几乎都是本能反应。
可是失控货车的速度实在太快,柳澄书和陆堇宜当场就没了呼吸。
由于陆衔月坐在汽车后座靠右的区域,再加上陆堇宜又替他承受了大部分冲击,他才得以存活。
谈翌下意识地将陆衔月拥得更紧。
“因为想让你活着。”
“只是想让你活着。”
车辆碰撞的瞬间,谈翌来不及反应,只能遵循着本能,转身将陆衔月死死护在怀中。
“叔叔阿姨,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话音刚落,他们却听“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陆衔月从谈翌怀中退出,抬眸就看到柳含章站在病房门口,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热腾腾的米粥就这样洒落一地。
室内落针可闻,谈翌不知道柳含章听到了多少。
他率先开口打破这沉默,“含章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柳含章没回答他,只是红着眼看向陆衔月,嗓音里隐隐带了点哭腔。
“昭昭,我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些?”
他要怎么告诉她呢?
就是他害得他们只剩彼此了。
“姐……”
陆衔月不知该如何回答,再次垂下了头,攥白了指尖。
他闷声问道,“你不怪我吗?”
陆衔月也很想问问陆堇宜和柳澄书,“你们会怪我吗?怪我选了一条很糟糕的路线。”
柳含章走到陆衔月跟前,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淌了下来。
“昭昭,我怎么会怪你呢?”
“我只怪我自己那天为什么没有跟着去。”
这是陆衔月长这么大第二次看见柳含章落泪,第一次是得知父母死讯的那天。
“进食障碍,是怎么回事?”
她本来是打算问问医生她弟弟有没有别的伤,医生以为她知道陆衔月患有进食障碍的事情,一直提醒她说要关注患者情绪和精神状态。
柳含章一看病历,才知道陆衔月已经治疗了三年的进食障碍,一直到最近才有所缓解。
而她这么多年竟然一无所知,还不如刚认识陆衔月几个月的谈翌了解得多。
三年前,陆衔月也曾陷入过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状态,被柳含章骂了一顿后,他开始积极配合治疗,那段时间柳含章几乎天天盯着他,直到幸存者综合征的症状逐渐消失,她才放心回去工作。
没想到进食障碍的事还是被他瞒下了。
陆衔月艰涩地说,“没那么严重了。”
柳含章曾去专业的医院了解过幸存者综合征的相关案例,希望能借助其他人的治疗经验,让陆衔月早日康复。
在经历重大创伤事件后,幸存者往往会产生强烈的内疚感,过度责怪自己,陆衔月就属于这一种。
柳含章擦掉了眼泪,摸了摸陆衔月的头,“不要责怪自己,也不要内疚。”
她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地说。
“活下来不是你的错。”
“是爸爸妈妈给你的第二次生命。”
这两句话轻得像是一片柔软的雪花,却沉沉地压在他心上,远处似有颂钵的余音荡来,辽远而悠长,裹挟着三年前河滩上潮湿的风,就这样穿过岁月的缝隙,吹拂至今。
陆衔月瞬间红了眼眶。
长大以后,柳含章就很少抱他了,她轻轻地拥住陆衔月,拍拍他的背,就像小时候爸妈迟迟没回家,姐姐哄弟弟睡觉一样。
“你忘记‘昭昭’这个名字的由来了吗?”
陆衔月记得,他问过陆堇宜这个问题,陆堇宜告诉他,是因为二十多年前,他出生在一个仲夏月夜。
柳澄书给他取名“衔月”,陆堇宜抱着尚在襁褓的他,满含期盼地说,“希望昭昭的未来能够像今晚的月亮一样,明亮皎洁,幸福圆满。”
“爸爸妈妈不会责怪你,他们只会为救下你而感到庆幸。”
“所以,昭昭,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带着他们的期许,幸福长久地活下去,知道吗?”
柳含章在某些方面有着和陆堇宜相似的特质,连说话时的嗓音也很像,隔着长长久久的岁月,陆衔月恍惚间好像又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希望昭昭以后都能健健康康的。”
“昭昭的身体要和姐姐的一样好!”
陆衔月九岁那年高烧不退,康复以后柳澄书给他买了一个庆祝小蛋糕。
陆堇宜点燃蜡烛,虔诚地许愿,“我们昭昭,一定要健康、快乐地长大。”
陆衔月喉间哽咽,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回应来自多年前的期望。
“知道了。”
第51章 同床
“咚咚——”
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气氛。
只见一个额头上缠了一圈绷带的男生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了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
程丘看了一眼病房里的人,不太自在地咳了一声,才说, “今天的事情,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车子打滑我也没想到,我向你们道歉。”
好在他当时踩了刹车,双方的人都没有出现重大伤亡,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