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编娘子种田日常(191)
姜姀诧异地挑了下眉:“怎么个鬼法?”
“你看啊,一般我们这些木工、砖瓦匠到人家里做工,总要有个主家过来监工的。可这主家,我只在山下的时候见过他一面。还戴着斗笠和包巾,把自己围了个严严实实,都瞧不见脸。便是我们这群人都上来了,他也只稍微交代了两句,就跑得没影了。你看我们这会儿收工要走,都找不到人结今日的工钱。”
心中疑惑更盛,姜姀眨了两下眼:“斗笠?他那斗笠是不是青绿色的皮,帽顶尖尖的,帽檐上还用藤条箍了一圈?”
“小娘子见过这家主家?让我想想,的确是这样。”木匠惊喜地笑,“小娘子何时和这人碰上的?”
“那有阵子了,一个多时辰前。”
木匠手扶长须,咂了两下嘴:“差不多,他来找我们说话,也差不多就是那会儿。”
“那时候他左手臂弯处可有伤?”
“伤?那倒没有。”木匠道,“因为看不见脸,我光盯着他的身体了。我瞧得仔细,他那会儿全身上下都好着。”
看来那人是先到山腰上和一干工匠们交代了事情,后来才摸到了更高的山上去。只怕是在山里探路的时候,听见了宋衍他们玩闹的声音,凑过去想要暗中瞧瞧。却不想他们玩的是扔石子的游戏,所以被误伤。
不过更令人困惑的事摆在跟前。既要选择定居下来,为何还要藏头露脸。
姜姀心中想了许多,其中逃犯、逃兵最有可能,再者就是从徭役场上跑回来的。这年头,山下有名有姓的壮汉,都会被官府拉过去充徭役。
可一旦给人招了去,三年打底不能回家。有些受不住的便会偷逃出去。自己家肯定是不能回了,便只能寻摸到偏僻的山里定居。
但这番思忖下来,亦有逻辑不通之处。
要她是那位主家,从外头逃命回来,肯定会选择往更深的地方住去。以此少和人接触,避免暴露的风险。但这位挑了南北通透,靠山临水的地儿,显然还是在乎居所舒适度的。
甚至请来的匠人不少,搭的也不是泥草房,而是花了大手笔,叫人建起一间砖瓦房。
在这一带,能住上砖瓦房的可不会是什么穷苦人家。要知道,白淀村里几乎见不到青砖房。临近的,她只在白水村的地主家见过。
可若是有钱人家,拿银钱打发了上门招役的官差就好,压根不用闹得这样麻烦。
心中的疑团越盘越大,姜姀很难继续往下设想。要真是逃回来的穷凶极恶之徒,那他们这家住对门的,可不就危险了。
匆忙别过木匠,姜姀扭头回了自家屋头。
没过多久,家对门安静下来。她从门缝里瞧了瞧,人都已经散了。看来都领到工钱,所以下山去了。
也就是说,方才那主家有来过。只不过她在院内收拾鸡圈,恰巧没碰上。
宋衍刚从屋里烧完水出来,见她紧张兮兮地趴在门缝边,好奇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你知不知道。”姜姀愁眉不展,“咱们对门的邻居,就是今日被你用石头砸了的那人。”
“还能碰上这种凑巧。怪不得,我说这山里平日里难得见着几个人,要是来建房的邻居,那就说得过去了。”他话音一转,“不过也真是,人还没搬来,我就因为乱扔石子跟他结下了梁子。到时我可得揣两个鸡蛋过去赔礼道歉,要不然咱们两家之间,怕是要留下芥蒂。”
“那都是后话了。”姜姀咬了下牙,“我是怕那位不是什么好人。咱和他面对面住着,会有危险嘞。”
宋衍愣了下:“怎么就不是好人了。因为他跑了,因为他不露脸,还是因为他不说话?”
“都有。”姜姀忧心忡忡,拉开门栓,直到确认过四下里一个人都不剩,这才敢大声说话,“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放心不下。万一是歹人怎么办?”
被她这一提及,宋衍心里忽地也打起鼓来。
他一个被人暗害的能跑到山里躲着,也就意味着,别的和他类似遭遇的也能这么做。她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要不然这样。”宋衍提议,“这几日你和小果就不要单独出去了。等什么时候,我当面
会一会那位主家,咱们再行决断。”
*
翌日一早,山下那帮来做工的匠人们又来了。一群人吭哧吭哧地做活儿,时不时还哼两嘴号歌,给整座山头,嚎得都热闹起来。
姜姀在门边蹲点许久,还是没见到那位神秘莫测的主家:“宋郎君,你说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啊。你说他不出现的时候,是不是也躲在哪儿呢。像昨日那样,指不定现下就藏在哪个犄角旮旯,看着他们做工,也悄悄盯着咱们。”
宋衍笑道:“别自己吓自己。昨日那是凑巧,人又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
姜姀旋即抬了头,往草屋后面的山壁上瞅了瞅:“那可说不准。你自己不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万一那主家和你一样,呸呸呸,不能说这话。我这屋子才修了没多久,再塌一回,咱可没处搬家。”
两人正开玩笑,号歌声戛然而止。外头传来两个男人的寒暄,隐约能分辨出“七日”“工钱”等字眼。
姜姀顿时警觉,重又趴回门边。
那位主家来了。他今日换了身衣裳,却依旧戴着昨日的那顶尖角斗笠。面上系着灰褐色的三角包巾,拢到脖颈后,打了个活结。
宋衍同样挤到门边,透过狭窄的门缝朝外头巴望。
起初还好,只当是两人寻常的攀谈,讲的也是与这几日做工相关的事项。直到那人侧过身来,他才瞧出了一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