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北考科举(67)
沈清和见他们都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仔细一听,竟以为冰雹是上天惩罚他们而降下的神罚,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并不是嘲笑的意思,指尖在木桌上快速地敲了敲。
差点忘了,制铁制炭桑蚕织布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若文明火种不兴,谈何兴国安邦?
冰雹随着天边闷雷一起,落了小半个时辰,马老三等人原本还心存希冀,到后面只面如死灰,两眼发痴,望着外边动也不动。只一停下,他们便闷头往外冲,去看自己心心念念的苗子!
地里已经是狼藉歪倒之相,地里一坑一坑全是冰坨子。他们将青苗一株株扶起,但还是东扶西倒,顾此失彼,幸而席布遮得及时,还有小半未受波及。
几个糙黑的汉子瘫坐在田里,看田里瞬息间风云突变,面如死灰。
学生们也全都出来,一一记录着灾苗受损情况,具是沉默。
沈清和也未料到冰雹雨下得这么突然,他围着试验田转了一圈,将几个失魂落魄的佃农叫起来,“今日放假,你们先回去抢救自家,看看家里人都有没有事。”
几人这才如梦初醒,匆匆辞退归家。
就像他之前想的,丘泉郡抗风险能力极弱,一点风吹雨打,都会让这座摇摇欲坠的郡县顷刻陷落,他作为一郡之守,理应在这天灾降临时安抚难民。
赶到民屋汇集之地,不出所料,人都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上一亩三分地,地里都是狼藉,冰块和一堆七零八落的黄绿色,惨不忍睹。
躲在屋里的人已经试探地出来了,看到外面的情形如丧考妣,哭天抢地。
屋子里磕完头,又跑到外面磕头。
“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您要抛了我们。”
“俺爹娘死了,婆娘没了,娃娃去年也夭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我就是一条贱命,走到哪瘟到哪……”
“求老天爷发发慈悲,给一条活路吧!”
上天没有回应。
耳边只有呜咽的风。
沈清和看着跪了一地的人,一张张迥异的脸,和如出一辙的痛苦,一时竟说不出话。
离他最近的是个小姑娘,七八岁的年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睛大的要从眼眶里突出,头发枯黄,用麻绳扎了个辫子,下身连裤子也没穿,只一件半长不短的破布褂子垂到膝盖上。
她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跪,为什么磕头,口中又在祈求什么,只乖巧地学着他们下跪、磕头,念着‘发发慈悲吧’,再抬头就被不远处晶莹剔透的大冰球吸引了注意。
她凑过去拿起冰球,一下没抓稳,冰球骨碌碌滚走了,停在了沈清和靴边。
沈清和捡起来,女孩反复确认了几次是要给她的,欢快地小跑过来──她跑步的姿势很别扭,一脚深一脚浅的,小心翼翼接过冰球后没有走,而是好奇地看着这个唯一站着的大人。
沈清和从袖里摸出一块饴糖给她。
女孩没动。
“这个是糖,好吃的。”沈清和将油纸拆开,又递给她。
这回女孩听懂了,她慢慢接过,将糖块含在嘴里,是从没尝过的滋味,竟然比麦饭还要好吃!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摇了摇头,又想了想,“二,二妞。”
“好的二妞。”沈清和蹲下,用袖子擦去女孩脸上的脏污,缓声道:“你想不想出去,去外面的世界?”
“去,去哪里?”
沈清和笑了,“那你想不想每天都吃糖?”他指了指油纸包裹的糖块。
“想!”二妞这次应的很快,又小小声道:“我想的,哥哥。”
“好,哥哥说话算话,一定会让二妞每天都能吃上糖。”
他起身,大步向人群走去。
第35章
沈清和从未觉得肩上负着的东西这么清晰过, 他能分明感知到它的沉甸甸的重量,连带十几年前的黄昏一起,从他的心口坠下。
他站在高处, 看着万民悲凄哀恸。
“乡民们!”
沉稳的声音播撒在天地间,引得独自哀泣的人闻声望向他, 见只是个岁数不长的少年,又接着低头洒泪。
“我是这里的郡守!”
虽然同为一郡, 但原住民和外来逃荒的混杂在一处,大多各扫门前雪, 消息闭塞, 多数人只愣愣地看着这个自称郡守的少年。他们不知道郡守是什么, 只知道是个大官, 大官就是每旬都要伸手问他们要粮的人, 将米缸翻了个底朝天就走, 也不管他们能不能活下来。
他们遇到官, 已经有了下意识的反应:从漫无目的朝四方跪, 齐齐转向的少年磕头,嘴里念着发发慈悲, 求求您这样的话。
只有受过沈清和施惠,在炭窑和土炉边做过工的人, 才认出这少年正是给他们一口救命饭, 又发工钱的主家,脸上才露出的片刻欢欣。
能建出那样庞然大物的神仙人物, 竟然是他们的郡守!
沈清和沉声道:“我知世道多艰, 生存不易,各有苦楚,既然上天不佑我丘泉万民, 那就要寻自救之法,我是你们的郡守,天灾当前,自当与诸位同进退!”
郡民只一个劲朝他磕头。
沈清和又说了几句,见他们麻木的神情,千篇一律的拜求,就知道义理全无用处。郡民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们是卷进逆流里的人,已经久不思考了,只会本能抓住手边的东西,无论是的浮木还是暗礁,只要能活命,他们不在乎是拜天神,还是拜大官。
只要能活。
这不是他的时代,凡事要四方察访,有商有量。沈清和也想通,在其位,谋其政,就要用最高的效率解决当下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