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北考科举(68)
他提起官袍下摆,转身跑回府廷,一路见田地被毁,茎秆倾折。
少年郡守越跑越快,急促的风在他身后呼啸,踏进门槛就迅速召集廷中各司主事仪事。郡中十二县,每县都遣察事小吏检查田地损失,人员伤亡状况,须得如实详报。另有文书草拟,向州府申请减轻赋税,调控区域粮价,安抚民心,还需拨款赈灾,以防民众失地暴乱……沈清和想到那赤字的财务报表,又是一阵头疼。
幸而整个府廷已被他调教成趁手的办事机构,任务下达后,经由一些固定流程,能在一定时限内就能吐出结果。比先前职能混淆,你推我我推你,一件事能拖个一年半载来说,已是长进了。
走到中庭时,数道命令已经发出。
几位主曹应召来开紧急会议,对这从天而降的冰灾也心有余悸。
“事态紧急,诸位也瞧见了,有什么妥善方法尽可畅所欲言。”沈清和到场便切入正题。
集曹颤颤巍巍拱手道:“这样的天灾往往每年都有,要治是治不过来的……大人已下令轻赋安抚,依我之见已是妥善,等过些时日重新耕种,便会回到昔日光景……”
“你倒将清学那套清静无为学的好啊。”沈清和冷笑,应答之人瞬时噤声,“朝廷任命你们是做什么的?你们比农人多读这么些书,官位在身,就要当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几人面面相觑,换做富庶郡县,自然有余力安置,他们也是有心无力啊!
沈清和心中郁郁,也知道这时间不是留着骂人的,他将这口郁气压下:“既然你们没法子,那后面就全照我说的做。每县都挑五人到郡中来,这五人要种过田,还要念过书…至少认得几个字。田曹户曹,及时统计损失上报……张兵曹,这几天你准备一下调休,多安排官兵在郡中巡视,特别是夜里,若因你失职生变,就准备好写辞呈吧!”
沈清和一连点了十数人,将每个部门的工作都交代得清楚明白,即刻便要散会,叫各方速速部署,未曾想到有人突然唤了他的名字,少年郡守起身的动作一顿,看向这人——
是郡中长史,似乎姓薛?
沈清和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员工档案里他备注的‘关系户’,按官职算他底下一把手。不在五姓七望之列,却也是小有名望的大族出身,为人低调,做事中规中矩,虽不亮眼,但也无差错,就是迟到早退多些,每次考绩都排中游。
不拖后腿,不惹麻烦,沈清和平日对这位少爷也算客气。
“郡中有难,身为郡官,我也愿尽绵薄之力。”
“哦?你……”沈清和头回正眼打量他,认真想了想,道:“那长史便在府中调度吧,我这几日不常在府廷,还得你多多看护。”
比起其他人各有名目的事务,落到他头上的堪称敷衍。与薛不凡相熟的官员想出言力荐,沈清和早一提衣袍走了,只能远远望着个背影。
如今郡中的真正主事人换作了沈清和,薛不凡又与新郡守关系疏络,他们自当相继向新上峰靠拢,当然也有新工作制剥削压迫的缘故,薛不凡还算热闹的门庭已彻底冷清。
众官心里弯弯绕,嘴上不说话,相互简单作别后各回各司。
唯有好友留下,见他默默不语,气愤道:“不凡,我最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王上遣人至丘泉,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为何你总是一番恹恹模样?”
“连你也觉得,我该知情识趣,侍奉新主?”
“我知你心有凌云志,不甘于人下,但我观了这么些时日,郡守不是衣架饭囊,虽然常有新巧的法子,但丘泉已经这样,未必不能搏一番新光景,之与你我都有好处!”
薛不凡:“他如此专横独断,特立独行,若没有尚方剑与天子偏重,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足够他死百回了!”
“你……”官员惊愕地看着昔日友人。
薛不凡揉了揉眉心,偏头道:“抱歉。”
友人后退半步,说道:“事务繁忙,薛兄,你自己好好想想罢。”
议事房只留下薛不凡一人,他骤然捏紧拳头,将木桌捶出剧烈的震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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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县择选的人陆续到了郡中,最近裁剪了一批冗余官吏,便将他们暂且安置在空置出的吏舍中。
一开始他们还有些许不安,同吃同住几日后,也逐渐松缓,大家都是辟科举制后应过试的,虽然颗粒无收,但也是正经念过书经的,纷纷向外打听无端找他们,到底所为何事,难道是要助学济士,授他们些膏火费,供他们继续求学?
待承他们的小吏却只摇头说不知道,令他们这几日夜不能寐,心中惴惴。
今日总算有了消息,小吏将他们领到耳房前的空地上,每个人都分了个草垫子,众人和二月二祭灶王爷似的,跪坐得局促。
沈清和刚批完一摞公文,匆匆而至,底下人便偷觑着他。前头是褐衣戴冠的俊朗少年,后头跟着个高挑青年,一时拿捏不定来人身份,只觉二人俊雅翩翩,待少年自报名号,竟是丘泉郡守,才齐齐一惊,叩首拜见。
沈清和见他们一副俨然姿态,摆摆手道:“不必拘泥,怎么舒服怎么来。”他扫视人群,轻轻咦了一声,“还有哪个县的人没到?”
丘泉十二县,每县派出五人那也是六十人,他还设想过可能会有人数超出的情况,房间装不下,还特地交代把人拢到空地上,现在看顶多也就三四十人?
一旁主记正是曾经助他找着铁矿的察事小吏,如今已调到沈清和身边做事,他立即回答:“大人,都到了的,十二县都派了人来,只是有几县实在凑不出人,又不敢敷衍了事,只派了一二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