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故事[救赎](116)
代澜气急攻心,可眼下情形只容她握着扫帚憋着一股气。
一开始是愤怒,可渐渐地一缕质疑轻敲她的信念。
这样做会不会对老人们不好?以后她们会不会变本加厉?万一因为我,她们罢工了,老人们会不会怪我?
我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我是不是太冲动了?我是不是真的不该得罪人?我会不会丢了实习?会因为这样毕不了业吗?
……
我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质疑渐渐冲破束缚,向代澜竖起的坚实心防猛烈地攻击,她的心在风雨里摇摇欲坠……
我不能哭,不可以泪失禁,是我有道理,我没错,我没错!
心里一直一直念着这句话,要把这句话嚼进胃里,刻进心里,她才能克制住责怪自己的情绪。
身前吴楠涛在夹击中匆忙朝后对她和门口方向使了个眼色,可代澜的身体就像被定住一样,颤抖着,挪不了一步,而就在这时何木林从门外钻过来,和盘练兴两人各自一边把她扯到走廊外。
她还杵着,好似被冲击得浑身麻木,何木林把她拖到哪里就去哪里,最终在楼中间,电梯前的那片空地上把她栽下。
“诶呦,瞧这事儿……啧啧。”松开手,何木林立即双手叉腰,满脸写着代澜是“孺子不可教也”。
三人间静默几秒,何木林望向别处长长叹一口气,“你怎么敢惹她的啊?真是城里来的大小姐不懂规矩。”
代澜早习惯了,何木林觉着她一个从城市里来到他“管辖区”的实习生不自量力,现在他说便说了,但前半句是什么意思,她一定要弄懂:“怎么不能惹她?安心颖还是李小时?”
“那个小的呗还能谁,你没看见那个大的老跟她吗?”何木林皱着眉朝盘练兴勾勾手。
盘练兴一顿,很快反应过来,从夹克内里抽出烟盒,取一根递给何木林,之后又为他点上火。
烟雾缭绕在老大爷指间,代澜盯着那缕虚无缥缈,惴惴不安:“所以她是关系户?还是什么?”
似是唾弃,何木林轻哼,从鼻孔里呼出两道烟雾,挨怨不敢怒:“人家家里不是你们机构的,而是——”
夹着烟的两指老道地往上一点。
好。
代澜怔怔。
她应该明白了。
……
从回忆里抬头,午后明亮光线正悬,身旁女人不知何时起牵住她的手,听得入神,见代澜停顿,轻声催促:“后来呢?”
余渔的眸子在日光下澄澈,琥珀花纹细看也一览无余,代澜抿嘴,下意识抠指头才发觉原来余渔是为不让她动作才一直牵着,她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后来,涛哥帮我处理好了,院长和公司没说什么。”
“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
……
在代澜来之前,两个护工已和上上任“官方”社工产生矛盾,上任社工是吴楠涛,因为是异性,而且也是院里平日管事的,更是“百善”养老服务机构入驻的第一任社工,她们反而还不敢太冲突。
这就是现实。
而这次以后,因为吴楠涛坚持为代澜说话,所以发声还算有一点效果——安心颖和李小时被扣了半个月工资和当月全勤。
仅此而已。
可代澜在敬老院里的“待遇”就不复从前了。
以往说是暗潮涌动,现在就是明着来折腾。
代澜说她们不干活,那就真撂挑子不干。
除了给老人们送饭,安心颖和李小时几乎不会出现在工作场所,这指的是,她们要么在下班路上,要么和老人们一起待在康复室玩器械,多功能厅看电视,打牌下棋,不知道有多闲。
双方走路都绕着走,安心颖和李小时要坐电梯,那代澜就走安全通道。
至于卫生什么的,最终还是她和吴楠涛承受了一切。
关于这点,代澜也有愧于吴楠涛,明明他也不比她大多少岁,可天天要处理的事比她多多了,如今还连累他一块包揽全院卫生。
想到这点,自吵架当天以及公司谈话后,代澜终于找到一次机会向吴楠涛正式道歉,可腹稿还没背完就被他紧急打住。
“说什么说什么!停!你真是要吓死我嘞,要不起……呸,受不起受不起啊!”男人大吃一惊,两只粗腿一蹬地,坐着电脑椅在办公室空地里骨碌碌滑出去好远,誓与准备鞠躬表达歉意的代澜隔两座山头。
代澜还不知所措中急忙摆摆手,说
得恳切:“不是的,我真的觉得很抱歉,当时太冲动了,弄得现在要你出面处理……”
又忍不住撕翘起的倒刺,原本的腹稿慌里慌张中都要被打乱,最后只能胡乱揉搓成一句解释:“总之真的非常对不起你!是我不好,没有先和你商量。”
“唉,”她看着男人两只手扒着扶手,又一脚一脚蹬回来,这声长叹入耳,让代澜更愧疚了,头只能低着盯自己的脚尖,却不曾想他下一句说,“其实我还挺佩服你的。”
不太自信,甚至不敢相信话中人是自己,代澜双手交握着互相纠结,嘴唇顾着咬嘴皮而只困惑地沿鼻息哼了声:“嗯?”
“我说,我还挺佩服你的!”吴楠涛这次说得真敞亮大声,连代澜听了都一哆嗦,她都要被那两人吓出心理阴影了,生怕她们听去了又想东想西,再反手告状,工作又加重,自己就会更内疚……
简直是一条闭环。
说话之人反倒彻底痛快,看她既然主动提起,也就不再藏着掖着。
“我、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了!”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说罢直接昂头瘫在椅子上短暂罢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