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故事[救赎](206)
空调关了,房门开了缝隙,余下冷气和房外声音互作交换,“怎么又拿行李箱?你要走?”她瞟了谈雪梅一眼,对方目光还留在门框边的行李箱上。
代澜转身坐回床沿:“我下午回去敬老院,出了点事。”
解释起来太麻烦,倘若详细告知,他们一定又会聊起叫她辞职回家的事,索性什么也不提。
“这么急?请了假还要叫你回去。”追问时眉头忍不住蹙起,谈雪梅在她的默许下将门缝推得更开,正好容纳她一人身影。
没立刻回答,代澜自顾自抱着陶瓷杯喝水,昨夜空调开太猛,有点鼻音。
“……票订好了?”接着是什么撞上的钝响,她分了个眼神,看静音滑轮的行李箱往前骨碌,再碰上衣柜,声响弥补沉默。
“那下午要不要我们送你去高铁站?”母亲没再往前,试探着换个问题关心。
其实不是不可以,只是过往一起坐车的回忆实在不美妙……
不是在吵架,控制,胁迫她背离向往的轨迹,就是沉默地流泪。
握住杯子的手指微微蜷缩,更贴合冰凉的杯壁,光是回忆就让代澜再次体验疲惫,水杯放回床头柜,再缩腿回床上,她小声含糊:“看情况吧……”
然而隔墙的脚步声显然没打算让她单方面结束话题,人还未到,声先来,“什么订票?”紧接着房门擅自全推开,冷气都走掉。
很符合代敬的行事风格。
代澜更疲倦了。
他和谈雪梅的身影将门宽恰好划分两半,她垂眸,下意识抿唇,又开始咬无辜的嘴皮,母亲补充前因后果的窃窃声无可避免传进耳畔。
“下午我俩有空,就送你去吧,几点的票?”代敬极其自然地总结。
几乎是在他话说到半句时,烦躁就掀过心头。
是过去千百遍被剥夺选择权的后遗症,在和父亲的对话间,甚至仅仅是一个外人听来微不足道的事情,都会看似突兀地复发。
没有藏着掖着,代澜的脸色瞬间冷下,谈雪梅立即扯了扯代敬的衣袖,布料窸窣声在她耳中如何不明显。
然后男人很快地瞧一眼她,好像才记起什么,下一句语气更和缓:“那你要搭的话再喊我们好吧。”
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无奈。
只是她格外厌倦这种古怪的相处方式。
好像是她在欺负一对不知如何和女儿沟通的父母——虽然看上去的确如此。
而此刻在这沉默空间里,她的一举一动都瞩目。
敏感到但凡有什么都足以当成意象,任人剖析,或是抗拒或是厌恶,总之不会为这种别扭的关系提供什么好下场。
所以她简洁地闷声应好,房门就被关上。
室内冷气逃跑路线被截断,存在胸口的烦乱顺着逐渐滑躺的动作挤压成长长的叹息。
代澜无法理解这种近似奉承的,要时刻看她眼色的相处模式。
明明过去都是她小心翼翼“奉承”这些大人,小心翼翼做他们的乖女儿,为什么等她学成了,又要这样对她呢?
真是讽刺,可笑至极……
她不是不明白这里面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她终于生病了,无声地伤害自己,成为无法不承认的问题,他们才发现从前不好,对她不好,所以才想着亡羊补牢。
于是换来的就是这样扭曲的答案。
代澜调整姿势,扭曲自己,回到蜷缩的模样,好像那样会更有安全感。
她不是没有给过他们沟通的机会,只是常常都以惨烈战败。
她也有数次想冷血一点,以牙还牙,也让他们尝尝无法做决定的,失控的感觉,可终究难将这把刀提起。
还是太心软?
不知道。
太多次了,他们曾以语言为尖刀捅向自己,有意或无意,但她就是无法用相同的方式对待他们。
所以选择闭嘴。
在无声息的战争中,麻木地对视,让所有怨言都止步在自己身上。
所以又回到沉默,就像在欺负一对不知如何和女儿沟通的父母。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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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代澜还是同意了父母开车送她。
因为去高铁站的车费要几十块
钱,因为她不想和别人拼车。
因为她还是想留一口气给双方喘息,在这趟来去的短暂时间里。
果然,在前往高铁站的路上,少了一张嘴对答,车厢里的沉默还是占据上风。
不过就算代澜不说话,但总归上了车,因此代敬和谈雪梅的心情都还不错。
“澜澜,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做心理咨询?”一个路口,跳转红灯,副驾的谈雪梅扭头,笑脸向后。
对了,这周原本以为可以趁回家去和咨询师当面谈话,还没告诉她请假……
才记起,代澜立马掏出手机,一边打字一边回:“不知道,涛哥说忙完会给我补假的。”
消息编辑好,发出,熄屏,又回到自上车后观察街景的状态,只是两座之间来自谈雪梅的关心源源不断。
“我们上周去做了咨询来着,咨询师说距离你和她上一次面谈的时间太久了,让你还是尽可能过去一趟……”
绿灯跳转,车子启动,余光里谈雪梅重新坐正:“实在不行,继续视频通话也可以。”
心理咨询不止是代澜一个人的事。
在得到代澜同意的前提下,咨询师会根据情况和她的父母也进行沟通。
患者的生活环境状况,对于康复也极其重要。
“我知道了。”她答得简明扼要,没留下任何可供谈雪梅延续对话的线头,后者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