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逃图式(100)
他难得克制住了贪杯的习惯,塞了几颗夏威夷果进嘴里,发出格楞格楞的咀嚼音,听起来就像穿着陈旧的皮靴踩在通往阁楼的木头楼梯上。
第54章 要来的不是你老公,我走……
这栋大楼的夜晚长得要命,一幕结束了下一幕立马接上,如果没有针对审美疲劳的抑制剂,所谓微笑到头来全是逢场作戏而已。过了一小时左右,伊实逐渐犯困,就地打上一盹刻不容缓。至于柳夫人“眼界狭隘”的高调劝说,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大脑皮层滑过,相当的意识流,社交的重担他从未挑起过。他阖上眼,心里门清,或许等他再次看见黎明的时候,他的某些头衔已经被炒鱿鱼了。
李喝了很多酒,他原本没想沾酒,经纪人是他司机是他,一边胡编乱造一边赔笑脸的也是他。柳夫人和主理人委婉地回绝了让伊实参加冬日时装周的资格,这很严酷,说明他再次竹篮打水一场空,正规教育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而他没办法把气撒在伊实身上,正如守株待兔的农人不能怪罪迟迟不出现的兔子,更别说他鄙视农人又想当农人,所以他只好喝闷酒,为了喝回本一粒花生米也不舍得掺合。
直到凌晨三点钟,李被搀扶着坐上出租车,在车门关闭前他神智不清地扯住伊实的衣领,拳头紧紧地攥着,反复嘟囔:“我的车子,停车场,要交很多停车费。”
“钥匙给我,我找人把那堆破铜烂铁弄出来。”伊实掰开他弱不经风的五指,谁料他一只手被掰开另一只手又抓了上来。“松手。”他说。
李的半个身子靠在车门上,明明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他却死活不放手。
“我还以为我终于幸运了一回呢。”他对着大地感叹,潜意识里他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料稻草其实是荆棘,“我还不够努力吗,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我太想成功了,可每次都差一点点。我妈说我做事太老实,难听点就是笨,不肯走关系读名校就算了,工作了也不知道讨好顾客。我错了啊,我这不是学会了吗?铁骨铮铮都是放屁我明白了啊,我这不是学会了吗?为什么还是办不到?”
沾满酒气的中文更不好懂了,伊实只能从他的哭腔判断出来这些话应该是在抱怨。伊实伸手摸进他的口袋,掏出钥匙,随后施加了一点蛮力,总算完成了杀人抛尸的任务。车门一关上司机立马踩下油门一骑绝尘,那句“吐车里两百”消散在夜色和李的眼泪里。
在那之后,李单方面和伊实冷战了整整一周,所有关于伊实的活动都交给了见习经纪人和助理。这片职场规训他的方式,他无意识地传承了下去,成为巨大轮回中一个终会变得锈迹斑斑的零件。
伊实拍完杂志去花店买了一束红玫瑰,花瓣上还奉着水,他捻下一珠,拭在舌尖,不确定到底是花甜,还是烟抽多了尝什么都甜。他抱着花束坐公交,确切地说站公交,由于体格高大,怀里还有一抹艳丽之色,他引人注目到后视镜里的那对眼睛也没放过。
他记忆力很好,走过一遍的路能自己走第二遍,于是站在房门前,他摘下口罩,摁响了门铃。
穆里斯透过猫眼率先被那束玫瑰花亮了一眼,她结结实实地咳嗽两声,戴好口罩后打开门。
“为什么又来了?”她问。句式奇葩,配上苍白的额头以及沙哑的嗓子,像一出哥特式连环画的台词。
“为了照顾我流离失所的宝贝。”伊实说,晃了晃手中的玫瑰花,“再试试罗曼蒂克的招数可不可靠。”
穆里斯的喉咙十分痒,“没人参加葬礼拿的是玫瑰花。”
伊实弯下腰端详她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问:“昨晚没睡好?”
“不止是昨晚。”穆里斯错开一条道,让眼前的大件进门,否则邻居要有意见,投诉她占用公共资源。
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在昏暗的房间里泛白光,在顶光发威的一瞬间暗淡下去,一并带走穆里斯的工作氛围。她喜欢在阴暗的角落被指认为蛀虫,最后以益虫的身份亮相,只剩这么点可怜的野心了。
“晚餐?”伊实环顾一周。
“还没。”
“看来你没搞清楚重中之重是什么。”
穆里斯上前抱走他的花,寻找可以放的地方,一边说:“没有那种东西,我只知道,你不能在这久待。”
“为什么?”伊实跟着她在房间里绕,“你要把它放洗手间吗?丢进马桶里冲掉?”
穆里斯反应过来她有
点儿晕头转向了,最终决定把花放在灶台。
“好吧,被吃掉的结局我比较能接受。”伊实握住穆里斯的肩膀,让她转过身,说:“Letsgooutfordinner.”
“不是我混蛋,但我必须告诉你一声,今晚我有约了。”穆里斯想了想还是摘下了口罩,嘴唇由于缺水出现了干裂的细纹,她无意识地用舌头舔了舔,拨弄到一块死皮。
伊实拧起眉间的那块肌肉,“和谁?你可不像要出门的样子。”
“所以是他们来这里。”穆里斯在手机上看时间,“我的伙伴们。改天再和你聊吧,等我恢复健康,至少不再咳嗽。”
“拒绝,我要插队。”伊实自说自话,脱掉暖和的外套自我招待,“另一方面我想见见你的人,如果他们没有我的本事,今晚我就要在这过夜。”
“拜托,你以为我是怎样的弱不禁风,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数,最后一口气我能咽上个几十年。”穆里斯总是将恐吓塞进正能量的壳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