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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逃图式(44)

作者: 默弗 阅读记录

我立刻就后悔了,为何大动干戈地说一番气话,偏偏牛头不对马嘴,和愚蠢的掉队企鹅一样朝断裂的冰川乱叫,不会飞不会跳,最后这副蠢模样被摄影机记录下来在全球人类面前反复播放。

我蜷缩成一团,压抑那颗鼓动身体起跳的心脏。门开了,因为我没上锁,过了一会门又关了,因为他也没

上锁。

屋内安静得和深绿色的泥潭密处一样,我以为他走了,用尽全力才忍住眼泪和委屈,扒开被子一角,发现他就站在床边。

“到处乱窜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伊实伸进一只手,我无路可退,被轻松钳制。他横着眉,有股不上不下的怨气,声音冷冷地讥诮:“听着,你怎么认为都行,但别把刀刃对着我,离得远远的更不可能。我是个有责任心的饲养员,带一点变态也情有可原。就这么说好了,我对你的浦西一见钟情,看一眼就爱上了,还有你阴晴不定的牙齿和倔犟的脸,就这么说!”

“……”我紧紧闭着嘴巴。

在我无声的对抗下,他颓然败下阵来,闭上眼,睁开时眉头已经散开,“但你要知道,也许你已经知道,一开始我可没打这主意,你做的那些事更不算优美,营养不良和咬了人不松口,都不是锦上添花的地方,但我依旧喜欢。”

“……”

“如果你执意闹脾气,”我听见他叹了口气,然后松开抓着我的手,“给你买支雪糕如何?”

“……”我活动活动手腕,单纯不想讲话,尤其对一个往清汤寡水里撒辣椒粉的混球。我的脑子此刻一团糟,仅仅是冰山一角的降温不足以平息,可有总比没有好。

于是我带着极小声的咕哝从伊实身边走过,“现在就吃。”

-

在欢愉最鼎盛的时期我也从未把什么东西归类于“爱”,它在我这儿一直是个医学问题,听闻一句话,是药三分毒,“爱”也一样。倘若将药推举为救命之道,这和爱上令自己痛苦的病根有什么两样?那是比恋痛更加耻辱的行为。

“爱”是出生就长满皱纹的婴儿,我厌恶它,怜悯它,想掐死它,想抱起它,然而新鲜的老肉没有一寸可以下手,它发出啼哭接着手舞足蹈,着实可怕,我一辈子也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但可以言说和比较。

我爱被风吹得叮当作响的铃铛,小猫比我更爱。我爱掉在地上化成一滩糖水的冰淇淋,小狗比我更爱。我爱富马酸喹硫平,脖子上套着粗粗红绳的敢死队比我更爱。我爱父母,弟弟们比我更爱。我爱小C,有的是人比我更爱。

往水井里丢多大的石头就迸涌多大的水花,总有比我更大的石头。

物尽其用才是明智之举,比如用我这块石头在水井旁边刻八个格子,再上去跳一跳。

我发出三声突兀的咯咯笑,电视里的人和旁边的伊实竟然同时发出疑问:“什么?”

“哪段情节好笑吗?”

我摇头,指了指自己:“我好笑。”

伊实古怪地瞥了我一眼,把酒递到我面前——他每晚都要来上一杯,至少一杯——摇了摇里头的冰块,说:“你没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喝吧?”

我骨碌碌翻个身,爬上他的胸口,舔了舔他的嘴唇,嬉皮笑脸地吧唧嘴:“要喝也是光明正大地喝。”

伊实神色一黯,侧过脸喝酒,悻悻嘟囔:“煽风点火的是你,骂人的也是你。”

“说慢点,我没听清。”我凑近听。

他抹开我的腰肢,趁我不备掐了一把,我弹射坐起来,当机立断就要还手。不仅掐他肚子上的肉,我还掐胳膊拜拜肉,掐胸口,惹得某人一阵脏话连篇。伊实一只手挡不过来,自然中了我几发子弹。我得逞地大笑,直至酒杯掉落在地面,冰块四处散落,反被欺身而上,才意识到闹过了头。

“继续啊,怎么不继续了,既然不听我说停下,那就别停啊。”狡猾的伊实凭借生物学优势夺走了我的一大片视野。

在一团威士忌之下我能有什么奇思妙想,于是温和地摸摸他的脸,说:“You‘resocute.”

他冷笑:“No,I‘mDick,withonlyPussyinmymind.”

“……”

所幸他没有继续欺压这个任性妄为、遇到危险就砍断尾巴逃跑的壁虎,而是很有默契地不再谈论几个小时之前的插曲。

伊实拿来毛巾收拾,我默默参与,心想他看似邋里邋遢,实则张弛有度,多干净一点费时费力,多脏一点费神费心,即使我出现之后屋内的空气不再出现烟味,也并非所有家具见到我都会立正稍息。

在我们中国,其中一条待客之道便是要有个干净的招待座,沙发敞亮人敞亮,地板干净脸干净。所以我自告奋勇,提来水桶和拖把,将客厅的地板拖了个遍,歪七倒八的杂物竖起来,乱飞的衣服丢进卧室,总算收拾出审讯室般好叫人推心置腹的场面。

伊实静静看我做完这一切,随后铿锵有力地鼓起掌:“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觉得应该帮你庆祝庆祝。”

我双手叉腰,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气,说:“走吧,该洗洗睡了。”

-

第二天的午觉我一拖再拖,像熬夜等待愚人节的到来只为讲一个不好笑的笑话。没有人摁门铃,寂静的门框不停预示着只有我去睡了它才会开。伊实上午出了门,但很快就回来了。午饭后他在门前抽烟,我还给他送了一杯咖啡。拖到最后无形的精疲力尽几乎侵占了我的全部,决心不再等,及时止损。

这天的午觉比往常任何一次闭目养神都更像例行公事,以至于思绪飘得更为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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