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史:孟珏(1)
《梁史:孟珏》作者:念寒
文案:
城墙之上,我听到风声。
城墙之下,将弓箭对准我的,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
士兵们喊着勤王靖乱的口号攻破了城墙,他们将我按倒在地,砖石粗糙冷硬,寒意凛冽刺骨。
我究竟是怎么输的?
第1章
我生为世家子,承的是百年风骨,受的是高门教化,世家子弟以我为翘楚,高门贵胄叹我为栋梁,因我之名,孟氏可赞庭有芝兰,阿父以我为傲,阿母疼我入骨,大母更是爱我重我,族长在祭祀时撰写文章告之先祖,孟氏有此儿郎,传嗣有望,承业有功。
我本该如此骄傲地走完一生。我会承袭父亲的爵位,入仕为官,仰可报效圣人振我家声,俯可庇佑弟妹福泽子孙。
可我偏偏生逢乱世。
苛捐杂税,世家鹰犬,五陵年少为了花魁娘子大打出手,谈笑间便挥霍万金,世事黑暗,我生于簪缨之家,本该年少有为,却选择听从父亲的话,深居家中,读书习字,以政事黑暗鞭辟自省。
那时我和我的阿妹还是世间最要好的一对兄妹。
家中与我同母所出唯独我一双弟妹,其余的弟弟妹妹虽然同父,但在心中却始终隔了一层,唯独这双弟妹,我真心疼爱。
我弟孟璠受阿母娇惯,天真稚嫩,霸道了些,却也可爱。我妹孟玉,比阿璠早一刻出生,却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浮燥气盛,贪玩任性,每每令我无奈。
孟玉和孟璠本是一母双生的龙凤胎,阿璠晚生,胎里孱弱,生有不足之症,阿母心有怜惜,为了养好幼子的身体上天入地煞费苦心,再则后院妾室不甚安分,又实在能生,崭新的弟弟妹妹接二连三地来,她更是有心无力,难免疏忽孟玉的管教。
当孟玉撞到我头上的时候,她已经养的很不像样了。
第2章
身为世家贵女,当恪守女训,谨遵家规,不疾不徐,纤纤莲步,读闺训诗书,习针织琴棋,宁静贞慧,通晓中馈。在家有父兄,出嫁得爱侣,举动为女子表率,如此,便是光鲜的一生,方能为父族夫家增光添彩。
托孟玉的福,孟氏女郎前程如何不可知,孟氏二郎的名声倒是毁了个干净。
多大点的小娃娃,就敢穿着阿璠的衣服跑出去玩,别上把木剑就自称游侠儿,到处打抱不平,却差点被人牙子掳走。我从城郊打猎回来,听闻此事颇为头疼地收拾残局,孟玉丝毫没有给家里抹黑的羞愧,反而眼睛晶亮地看着我,拉拉我的衣襟,央求我:“阿兄,你带我去骑马吧!”
我命她跪下,要拿戒尺打她,问:“你可知错。”
“知错”
“错在何处?”
“玉不该偷穿璠弟的衣服出府,不该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到处挑衅,不该败坏家声,不该没本事还要逞强。”
我沉默了。
这孩子说得如此流畅,她当真是第一次犯吗?
孟玉:“阿兄,我认错了,可以带我去骑马吗?”
我:“那我打你,你可冤枉?”
孟玉:“不冤枉,阿兄打完了,可以带我去骑马吗?”
我简直气笑了,忍不住用戒尺惩戒她,我还记挂着她年纪小,收了好几分的力气,可她却嚷疼,哭着求我别打。我冷眼瞧了半天,忍不住嘲讽:“女郎装哭怎得不见眼泪,可是所谓干打雷不下雨?”
孟玉立刻收敛神色,端的一个视死如归。我只得放弃,将她抱在怀中去骑马。
马是高头大马,抵不上大宛国的汗血宝马,却也是纯色的,我将孟玉护在怀中策马驰骋,本意是吓她一吓,好教这丫头能收了顽劣心思,乖乖在家学做一个好女郎。可她一点也不害怕,拍着手高高兴兴地笑,直嚷着再快点。
我心有气馁,带她回了家向父亲请罪,父亲却不生气,反而让妹妹去马厩挑一匹小马学着骑。
我不解,劝诫父亲:“阿父,须知惯子如杀子。”
父亲淡淡一笑,对我道:“阿玉何等执拗,若说让她偷偷学骑马摔出事,何如给她找个师傅好好学。”
我苦笑:“阿玉这般特立独行,也不知是随了谁!”
第3章
那时我还很年轻,少年意气,天命风流,谈笑间便有挥斥方遒的豪迈气概,细细算来,竟是人生中最得意的一段时光。
但那段时间家中的日子却不太好过。
西北旱灾让京中流民增加许多,父亲命人开仓放粮,我曾亲自去查看过灾民的情状,也曾看到父亲深夜在书房内,露出苦痛而隐忍的神情。
因此,在阿玉将三妹推入湖水中的时候,我几乎是立刻动了怒。
当我赶到时,母亲已经将阿玉打的几乎昏死过去。
荆条上是斑驳血痕,我看得心惊,却又见母亲神色痛苦,便知她心中难过。
她甚爱阿玉,主母事务繁杂,可她仍亲手为阿玉缝制新衣,制作绢花,教导她读书,可阿玉却不听话,每每将她气的恼火。
我接过母亲手中荆条,她浑身一抖,却又咬着牙狠心去问:“孽障,你知不知错?”
孟玉被打的奄奄一息,过了许久,才听到细如蚊呐的声音:“儿无错。”
此言一出,盛怒的是父亲,他狠狠砸了手中的茶盏,怒道:“将这孽障关入祠堂,何时认错,何时给她饭食。现下年月,连她母亲都节衣缩食赈济灾民,她还能为了一盘点心一匣首饰将妹妹推入湖水,此等虎狼心性,何堪为孟氏子?”
孟玉很轻地笑了一下,难为她声音细弱,连语句都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