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共簪花(14)
消息传开后,丞相只好勉为其难解释道:
「其实如今那位圣上并非先皇之女。是老夫糊涂,才让妖女惑乱皇室血脉,害得真正的女帝流落民间,吃尽苦头。」
丞相身后的白衣女子掩面啜泣,等哭够了,摆出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轻声道:
「女子称帝,又怎能真如男子那般霸道强势呢?还是要守好三从四德,孝顺公婆,多依靠男子来决断,毕竟温婉乖顺才是女子的天性。」
第34章
早该料到的。
丞相能找到一个贺棠,就能找到更多听命于自己的傀儡。
他带白衣女子入帝陵,冒天下之大不韪请出先皇的棺椁,滴血验亲,证明了白衣女子的尊贵血脉。
如今矛头直指女帝裴令仪。
世人皆知先皇膝下仅有一女,若白衣女子是真,那么裴令仪......
众人皆等着裴令仪下一步对策,她却屏退左右,单独召贺棠入书房议事。
......
百姓希望丞相当皇帝,丞相却并无僭越之心,坚决拥护白衣女子登基,延续皇家血脉。
六日后,裴令仪迟迟不肯滴血验亲,朝臣心生猜忌。
混乱皇家血脉乃是大事,天理不容,世家贵族无人敢为其抗争。
十日后,百位官员联名上奏裴令仪,请求其验明正身。
裴令仪已经不上朝了,奏折迟迟无人回应。
十五日,丞相顺应民意,派刑部捉拿妖女裴令仪,将其押入大牢审问。
裴令仪自知大势已去,溃逃至京郊一处山谷,跳崖自尽,尸骨无存。
第十六日,丞相拥立女帝裴扶柳登基。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
第35章
这半月发生的事就如梦一样。
我甚至都没机会见裴令仪一面,她就这么死了?
她回家了是吗,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
裴扶柳登基后没推行什么新政,只是撤掉了所有女官,推翻了裴令仪的旧制。
我本该受琉河一事的牵连,是南海二十余县地方官联名上奏,为我开罪。
丞相一番斟酌,仍让我做记录女帝言行的史官。
初见裴扶柳时,她一身素服在养心殿内给婆母敬茶,听其训导。
恍惚间我以为回到了六年期,可那张脸不是故人。
我提笔记道:
【女帝跪婆母,应该是婆母想当太后,丞相想当太上皇.....】
还未记完,婆母贺王氏眸色一凛,命人将我这妖言惑众的史官拖下去。
侍卫们没人敢碰我。
贺王氏转了转眸子,扬手狠狠甩裴扶柳一巴掌。
「你为女帝,应当时刻约束身边人的言行,史官所记便是你心中所想吗?」
裴扶柳吓得浑身发颤:
「儿臣怎敢猜忌婆母啊!」
这时候,轮值的太监史官来接替我了。
他将毛笔抢走,撕了重新记:
【女帝贵为天命之女,可也终究是妻,是儿媳,女帝跪婆母,孝感动天。】
......
裴扶柳仍要嫁给丞相之子贺风。
这次大婚没出什么差错,只是大婚刚三日,朝臣们斥责女帝无子不贤的声音就冒了出来。
朝堂之上,我提笔记录道:
【大人斥责女帝三日生不出孩子,大人的母亲应当是两日就能产子,贤德赛母猪。】
朝臣震惊。
这时,接替我的太监又出现了,他撕掉重新记:
【女帝再尊贵也是女子,传宗接代乃是天大的事,女帝无子,就应虚心听取朝臣训导。无子乃是不孝不贤。】
裴扶柳起身离开龙椅,红着眼圈向朝臣们下跪认错。
礼部尚书惊呆了,好一会才颤颤巍巍说:
「女子为阴,男子为阳,虽说女子不该称帝,可既然当了女帝,给朝臣下跪算什么事啊.......」
我实在气不过,一拳打在死太监脸上,抢走史记要重新写。
可是那本子,没纸了。
死太监写的是最后一页。
刹那间有种无力感在心里炸开,让我觉得所做之一切都没什么意义。
好像是老天在故意和我们作对。
最后一页的史记,归来时折断的笔。
还有,我最终也没告诉她的那句话。
第36章
当朝殴打太监史官做引,我很快被革职下狱了。
刑部牢房自然关不住我。
我换了身男子装扮偷溜出来,可天大地大,一时竟不知要去哪里。
裴扶柳登基后实行宵禁,申时刚过街上就不见什么人了,更不能有女子。
以女帝为表率,大楚各地的女子又守起了三从四德,专心在家里传宗接代侍奉公婆,外出也要裹紧身段不可露脸。
可以读书,读的却是女帝推行的女德女训,女子贞操录,女子做官成了违反纲常之事,连妄议国事,都要被男子训斥。
国史以丞相为尊,记载了丞相的一言一行,丰功伟绩。
于是上行下效,各地重编史书,抹去那些女子存在过的痕迹。
.....
走过草市之时,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撞到我腿上。
其父骂骂咧咧追了过来,要抢夺小女孩怀中的牌位。
「这上面刻着我娘亲的名字,不能烧掉!烧掉就没人记得她了!」
「你不知道女帝在国史里都没有名字吗?国史中称她为贺裴氏,你母亲一个低贱妇人却能在牌位上刻大名,她比女帝还尊贵是吧?」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除了妖女祸国这六年,从前一直是这样啊。」
是啊。
若不是裴令仪,千百年来女子一直是这样过的。
为父亲为夫君为儿子奉献了一生,头低下了,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