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村外(18)
兴国公却摇摇头:「天恩难测,此话说来还尚早。」
「国公府昔日怜贫济困、拯溺救危,经此一难,想必日后定能后福在望,如此方不负天道。」
「哈哈哈,你这小子,跟谁学的,竟然这般嘴甜起来。」
王珩一指在一旁忙着从车上卸包袱的我,颇有些心甜地道:「跟她学的。」
「这是——春妹吧。」
早在上次来塔山,王珩就将我家是如何救下马奶奶祖孙三人的事跟兴国公讲得一清二楚,没想到他老人家耳聪目明,虽未见过面,却一眼就认出了我。
我大大方方地给他施礼:「杜爷爷安好,我马奶奶时常念叨您,日夜盼着您回家呢。」
「好好好,你马奶奶身子还安好吗?」
「好着呢,骂起人来中气十足,比在国公府时还康健。」
「那就好,那就好。」
提到远在燕州的老伴儿,兴国公一时动情,竟然哽咽住了。
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了软弱之色,深吸一口气,对我笑着道:「你们全家是我们的恩人,你也是个好孩子,春妹啊,不如我认你做干孙女如何?」
王珩赶忙躬身上前:「世伯不妥,此事还是等日后回京再议吧。」
兴国公一愣,瞬间醒悟过来:「哈哈,确实,是老夫心急了。」
我:「……」
这八百个心眼子的公子哥儿,恐怕,他是怕差辈吧!
哭过笑过之后,关起门来,少夫人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春妹——」
一语未尽,她泪落千行,无语凝噎。
我岂能不知她的心意,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少夫人千万别说那个『谢』字,难道您忘了,是国公府对我们家施恩在先的?」
少夫人擦擦眼泪:「不过是随手给些东西而已,不值什么。」
「您错了,」我正色道,「那一年若不是您口中那不值什么的东西,恐怕我们全家得饿死一两口,我娘和我弟弟也没命活着。说出来不怕您笑话,那一年啊,我奶就是带着我去国公府打秋风的,只是没想到,这一打,还打出一段深厚的缘分来了。」
这一番话,将少夫人逗得破涕而笑。
她点着我的鼻尖道:「你呀你,真真是个水晶心肝的妙人,不知谁日后有福娶了去,想必能福及三代儿孙,自此便兴了家呢。」
虽然有银子打点,但国公府的人在塔山依旧要做重体力活,不过幸好,这里没人欺辱他们。
此次,我们带来了很多书籍和笔墨纸砚,毕竟这里还有几个少年郎,虽然如今落难,但日后复起,不能做睁眼瞎。
兴国公又是一番感慨,感慨之后,便催着我们尽早回燕州。
「我们这里一切安好,日后便不要再来了。」
来多了,恐怕惹人嫉恨,平白多生事端。
「世伯说得对,我们明日即回。只是晚辈要多嘴提一句,今年云州天灾,恐怕明春会起瘟疫,您和族中众人,要提前预防才是。」
兴国公脸色一变:「好。」
就这样,在塔山住了三日之后,我们一行人便又踏上了回程之路。
朝廷反应很快,途经云州时,发现在官府的带领下,很多人在忙着赈灾和灾后重建。
哎,老皇上其实还是不错的。
回到桃水村,我娘抱着我哭得不成个人样,马奶奶搂着芝安和安芝也坐在炕上抹眼泪:「听到云州大地动,全家都吓得要死,你爹还打算租辆马车带人找你们去着,幸好,幸好你们都好好的,要不然,家里人可怎么活。」
我奶没抢着人来抱,便缠着王珩问长问短:「砸着没?吓着没?路上遇到歹人没?塔山那边的人遭罪没?」
王珩将这一路上的事详详细细地讲了一番,然后朝我奶深施一礼:「奶,让您担心,是晚辈的不是。」
我奶惊得身子一趔趄,给他新端来的婆婆丁水,好悬没洒在他身上。
「你、你喊我啥?」
之前不是一直喊的「李伯娘」吗?
王珩却故作镇定,神色不变:,「奶。」
我奶好像琢磨出点不对劲的事儿来,但还没来得及细问,王珩便又匆匆地走了,全家很快也忙了起来。
因为夏收之后,就是秋收,秋收之后,还有秋种。
庄稼人,一年有三季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真真是能把人给累死。
直到十月份,终于有了空闲,却又人心惶惶起来,因为王珩听过往的生意人说,南疆闹瘟疫了,人传人,很厉害。
「南疆离得远着哩,闹不到咱们桃水村。」
我奶不爱喝秋妹熬的苦药汤子,每每都想趁人不备,偷偷地倒掉。
秋妹却霸道又鸡贼,我奶不喝,她就堵在门口,不让她去茅房。
人有三急啊,何况我奶上了年纪,急得多,稍耽搁一会儿,就得换裤子。
她「桃水村小村霸」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无奈,我奶只能捏着鼻子,一天三顿地喝。
「这就对了嘛,这方子是田爷爷家祖传的,专治瘟疫。我可是跟我大姐姐拿了好多银子,才买着这些药材的。」
我奶从茅房出来,听到此,更来气了。
「啥玩意啊?花多少银子啊?」
「柴胡、黄芪、人参、半夏、炙甘草、生姜和大枣。田爷爷说了,命比银子重要,奶你肝气失调脾胃不合,这银子得花。
我奶顿时脸煞白,心「扑扑」喷血,忍不住就抄起了烧火棍:「我打死你这个败家子!」
秋妹吓得撒腿就跑,这烧火棍到底是没挨着。
可是,到了隆冬,瘟疫却真的从南疆,传到了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