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驭犬手札(137)
朱辞秋沉默一瞬,轻轻点了点头:“你教我。”
乌玉胜越过她,腰间佩刀出鞘,垂直插在院中央的树干上。他又从屋内拿出一颗苹果,将苹果放在刀柄上。
“刀柄上的苹果为目标。”他回到朱辞秋身后,将手中的飞去来器递给她。
朱辞秋伸手接过后,乌玉胜极其自然地用双手覆住她的双手,整个人笼罩在她身后,好像是在背后拥抱着她。
“静心。”乌玉胜低头在朱辞秋耳侧轻语,双手引导着她做出正确的投掷姿势,“前臂、手臂和手腕移动,重心放于脚下。用双眼瞄准目标,将视线放于目标中心,调整投掷方向确认目标。”
朱辞秋余光可以看见乌玉胜的头与她齐平,正认真地盯着对面树上的目标,好似真的在心
无旁骛地教她。
“投掷飞去来器的力度由目标远近控制,目标越远,投掷力度越大。”乌玉胜握住朱辞秋的手,摆出正确的投掷姿势,控制着力道,“盯准目标,一击即毙。”
话音未落,苹果便被飞去来器击中,分成四瓣摔落在地上。同时飞去来器飞回到了乌玉胜手中。
朱辞秋看着乌玉胜手中的飞去来器,有些惊讶:“为何你能击中目标后仍能飞回来?”
乌玉胜保持着原先的姿势,重新握起她的手,在她耳畔轻声道:“唯手熟耳。”
朱辞秋看他又握着自己的手将飞去来器投掷又飞回,如此三次后,她挣脱开乌玉胜的手:“我自己试试。”
乌玉胜便又从屋内拿出一个苹果,放在刀柄上。
她独自尝试了几次,飞去来器在打到苹果后总不会飞回来,苹果也不会四分五裂,仅仅只是摔落在地。
“方式对了,力不足。”乌玉胜站在一旁,忽然开口,“殿下非习武之人,没有力拔山河之力气,亦没有内力。如此,已然做得很好了。”
朱辞秋忽然停下动作,扭头看向乌玉胜。
脑海中回荡着乌玉胜方才的那句话:做得很好了。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她做得很好。
阳光愈发耀眼,她看着乌玉胜,素日阴冷的面容在阳光下竟然变得有些平和,嘴角的笑意都不再是惯有的恶厉或讥讽,而是……温柔?
朱辞秋看着看着,忽然又想起一桩往事来。
其实很久之前,乌玉胜也曾说过一句,她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样的话。
建昌一年末,除夕前夕,尚是穆雨生的乌玉胜即将跟随大军回到寒城。
那时她母后已病痛缠身,虽没有整日缠绵病榻,却也日日消瘦下去,因此母后脾气愈发古怪。每日要她不停地修习琴棋书画,午夜时总会命人叫醒她,把她叫至病榻前侍疾。
那时,她已经过了十二岁的生辰,在晨星楼的大火下,看见母后抱着哥哥的遗物推开了她,知道了母后因为逝去的哥哥,一直恨她,一直厌恶她。
可她仍然照做,仿佛一切如旧。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是固执地想看看,母后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
她明明已经那么听话了。
除夕,宫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即便是庄严无比的皇家宫闱也因即将到来的新年而喜气洋洋,更别提今年是新皇登基的第一个新年。
宫内张灯结彩,连避雨的亭子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坤宁殿的小池塘本来结了厚厚一层冰,她父皇朱煊安为了逗母后开心,命人凿开了厚冰,放了数十条金色的锦鲤供母后观赏。
而朱辞秋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冰天雪地却又张灯结彩的宫苑内,站在小池塘旁。
站了不知多久,她终于等到宫人在她面前摆好古琴与书案。
可他们没有给她摆放蒲团,她只能垫着单薄的衣裳跪在地上,冻僵的双手抚着毫无温度的古琴,渐渐地,原本如听仙乐般的琴音变得呕哑嘲哳难为听。
坤宁殿内忽然传来一阵摔沓声,破碎的茶杯药盏丁零桄榔地落了一地,琴声被打断,因此殿内的声音在寂静的雪院中清晰可闻。
“毫无长进!!”母后咳嗽着,声音也没有以前可怕,可还是让朱辞秋身形不可控制地一抖。
她跪在地上,额头触碰到冰凉的地。
掷地有声:“母后息怒。”
“本宫没有如此不求长进,一无是处的女儿!”母后在殿内怒声说着,宫人们很快便将摔沓的碎屑收拾了出来,匆忙间,一块碎屑掉落在地上,朱辞秋眼尖地看见那块碎屑。
冰冷的眉目更染一层霜,浑身血液仿佛都被冻结。
那是她送给母后的长寿灯盏。
那是她每月抽空去找工师学习,一点一点亲手做出来的灯盏。
哥哥的遗物放在晨星楼中,就算大火烧灼也要不惜性命地亲自取出来。而她亲手制作的灯盏被随意地放在一处,又被随意地打破弄碎,最后随着茶杯药盏的碎屑,一同扔进垃圾堆中。
母后真的不喜欢她。连一丝一毫的情感,都没有。
朱辞秋稚嫩的脸上,再也没有对母亲的留恋。她站了起来,踏进母后从不喜欢让她踏足的坤宁殿内。
药味扑面而来,温暖也瞬间遍布周身。
苍白却美丽的女人卧在美人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软毯。身旁是为她托举药盏的奴婢,脚下跪着为她托着汤婆子的宫人。
对面是令殿内温暖如春的暖炉。
朱辞秋刚进来,女人便美目一凌,强撑着身子坐起身来,身旁宫人得她示意,立马厉声道:“没有娘娘允许,殿下怎么敢擅入!殿下还不速速出去站好!若再练不好百凤和鸣殿下就别想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