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驭犬手札(182)
他站定在她面前,忽然俯身伸手,将装着国玺的檀木盒子递给她,轻声又郑重道:
“老臣,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那是朱煊安的老师,是先帝钦点的探花郎。
是在翰林院待了一辈子不愿涉入党争的清正廉洁之士。
朱辞秋盯着檀木盒子,攥着手上的诏书,微微发着抖。
顾霜昶在她身后,反应及时地替她接过似乎长满刺的檀木盒子,眼神掠过靠在床沿的朱煊安,大声道:“谢陛下!”
朱煊安合上眼,终于失去全部力气,瘫软在床上。
太傅朝外大喊一声:“安总管!快唤太医!”
手忙脚乱之际,朱辞秋缓步走出勤政殿,外头聚集的大臣们早已不在,只剩朱承誉的侍从哆哆嗦嗦地留在原地,见她出来后,赶忙说出朱承誉叫他说的那句话:“太子说,请公主殿下移步金銮殿!”
说完,便忙不迭地跑远了。
朱辞秋扭头看向殿内,又看了一眼空旷的殿外。心里想着,看来那些方才还在此处对陛下哭天喊地的大臣们,也不是真心想看陛下醒来吧。
“殿前司都指挥使何在?”
她站在台阶下,问身后的太傅。
太傅仿佛已经敛去所有不服愤恨,唯有顺从恭敬,他走到朱辞秋面前,从怀中取出一枚虎符与印信,“尚在禁苑练兵。”
朱辞秋接过虎符与印信,递给朱嘉修,平声道:“去禁苑,调一千禁军,就说,太子意图逼宫谋权篡位,让他们速来金銮殿救驾。顺便,去宫门接一接公主府的护卫军。”
“还得请太傅去庆宫将景弟带至金銮殿。”
她微微欠身,对太傅道。
两人相继离去,朱辞秋才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袖,在众宫人避让中往金銮殿去。
顾霜昶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只是将到金銮殿时,他忽然开口:“殿下,太子外祖乃永安侯,有先帝钦赐丹书铁券,此刻怕已被请到金銮殿内。”
正午的太阳最烈,朱辞秋被晒得闷得慌,可本该燥热的身体却不自觉发冷,她压下不适,淡笑说出不屑:“一个自恃功高的老匹夫而已。”
说罢,便踩着台阶而上。
金銮殿内寂静无声,文武百官都老老实实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龙椅正对着的大殿空地中央,站着一名身穿盔甲的老者。
朱承誉重拾傲气站在他身侧,眉目凌然又得意地看向朱辞秋。
除此之外,身着华服满头珠翠的贵妃也赫然在此。
她怒目而视,似要用眼神将她斩于此处。
老者原是背对着她,听见脚步声的一刹那,也缓缓转过身。
他年事已高,头发花白,脸上满是岁月的风霜,可一双被皱纹挤压的双眼却仍明亮得能射出锋利的光芒。
“上次见怀宁殿下,还是在五年前的除夕宴上。”永安侯沉默地审视了她一眼,突然开口。
“以永安侯此刻境地,倒不必在此同本宫叙旧。”
朱辞秋越过三人,跨上通向龙椅的台阶,却被永安侯拦住。
她垂眸,盯着横在面前的枯瘦手掌。
那双手布满伤疤裂纹,好似诉说着这双手的主人身上多年的功勋。
永安侯哼笑一声,朝她摊开手掌。
“听闻公主假冒陛下手笔,伪造诏书。说要废太子?老臣敢问,诏书何在? ”
朱辞秋停在原地,扭头看向永安侯,温声道:“顾大人,拿给永安侯看。”
顾霜昶缓步上前,立在大殿中央,从身后拿出诏书。
他将它摊开举高,诏书内歪曲扭斜的字还印着朱煊安握笔时力气不足不小心留下的手指印。
即便再歪扭,一笔一画仍是想要写得端正,字尾处的停顿与从前奏折上朱笔留下的朱笔一模一样。
永安侯眯起眼睛端详了半晌,目光停留在那作不得假的国玺印上。
这几年,他们私下明里寻了多久,连国玺的影子都未曾瞧见过,怎会如此轻易出现在朱辞秋手中?!
若不是朱承誉早就端着个太子的名头,若不是朱煊安病重前他们忽悠着他曾让朱承誉接手部分朝政,若不是朝中有无比他再合适的人选,那些大臣们也不会在朱煊安病重昏迷不醒下,连国玺都找不见便让他成了监国之人。
国玺……国玺。
永安侯的目光忽然看向台阶最顶端的龙椅。
说到底,想让朱承誉没有任何非议地坐上那个位置,仍然需要名正言顺。可没有国玺,没有禅位诏书,一切都不名正言顺。
不曾想,他们等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却让这个黄毛丫头占了机会。
该死的朱煊安,偏偏这时候清醒了过来。
他的目光越发狠戾,淬着毒丝般黏在顾霜昶高举的诏书上。
朱承誉已对他说了安颂认了这诏书确为陛下所书,但——
“老臣敢问怀宁殿下,是以何等身份出现在此?这诏书中,可从未说让殿下参政。”
朱辞秋仍旧淡淡笑着,她又走上一层台阶,裙摆在动作间摇曳,散在台阶上如一朵盛开的梅花。
“陛下亲口言,皇太子年幼,命本宫与太傅,共辅之。永安侯若再有疑,便亲去勤政殿问一问陛下如何?”
她不再理会拦在她面前的那双手,侧身越过后走向最高处。
站在了龙椅旁。
“大胆怀宁!”
贵妃忽然怒斥,“你一介女子,早已和亲外嫁,私自叛国撕毁和约还妄图扰乱朝纲!太子何错之有!你竟敢哄骗陛下废他!”
朱承誉看她站在龙椅旁,气得想要一把将她从上头耗下来,手脚乱动地冲上去,却被永安侯拉住胳膊往回猛地一拽,又盯着贵妃,冷道:“贵妃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