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驭犬手札(198)
听见朱煊贺这个名字时,永安侯眉头猛跳,却仍不说话。
朱辞秋又道:“穆老将军战死沙场,但本宫却从南夏得知,他并未死,反而是,投到朱煊贺门下,做了幕僚。本宫这才又得知南夏有一种巫术,名作画皮。听闻此术能叫人金蝉脱壳。”
永安侯沉默须臾,冷哼出声:“哼!妖言惑众!不知所谓!”
“穆照盈亲口所言。”朱辞秋站起身,走近永安侯,却又在三寸之外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永安侯的神情。
果不其然,他暴怒狰狞的枯老脸庞露出丝丝裂缝,扭头怒视她。
她余光瞥见乌玉胜握刀的手抖了一分,沉默须臾,对永安侯轻声道:“穆老将军信中所言,是为保穆家利用乌玉胜做棋子,让他代替穆东风被困在京城。可乌玉胜到大雍后却时刻将他带在身旁教导,又让他常回燕京面见圣上。”
“所以本宫很好奇,你们为何要让乌玉胜来大雍。”
“南夏细作,与穆伯鸣何干!”
永安侯嗤笑一声。
看样子,他并不打算回答朱辞秋的问题。
朱辞秋坐回圈椅,手指轻叩了一下扶手,“侯爷不说,本宫来说。”
“宁和二十八年,穆照盈在蜀地遇见了被贬为庶民的朱煊贺与潜入蜀地的乌图勒。穆照盈与乌图勒情投意合,潜入南夏与乌图勒无媒苟合。乌图勒成为南夏领主后,替朱煊贺寻了一批精通巫术的巫师偷入蜀地,朱煊贺金蝉脱壳,来到寒城以此为要挟威胁穆伯鸣为他做事,恰逢朱煊安继位,穆家危在旦夕。”
“至于为何要让乌玉胜来大雍。想来不过两种可能。一种是你们自以为他是乌图勒与深爱之人的第一个儿子,以为乌图勒十分珍爱这个孩子,便想将他珍爱的人拿捏在自己手中,为日后若乌图勒反叛做准备。”
“另外一种,”她忽然看向乌玉胜,语气沉了几分,“便是——故意让有一半南夏王室血脉的乌玉胜入局,引出七年后那场大乱。”
“至于为何要让乌玉胜常常入京,本宫倒还真猜不到。侯爷不妨说说,替本宫解解惑。”朱辞秋声音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来般,有些惋惜地开口:“本宫方才说,燕京至青
州的路上,流寇山匪时常出没。想来酒囊饭袋的守卫并不能保证他的安全。”
“你想做什么?!”
永安侯终于忍不住,突然发出怒吼,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朱承誉的死活,全凭侯爷一念。”
永安侯闻言,见朱辞秋神情不似作伪,一下便泄了气,本就因为失血过多强撑着的身体瞬间倒在地上的血泊中。他颤抖着指尖,指向朱辞秋,又缓缓转了个方向,指向乌玉胜腰间挂着的弯刀刀鞘,最后,无力地垂下来,又强撑着身子靠着背后沾满陈年血污的墙。
“香囊有毒。”
他只说了四个字,便阖上眼,沙哑的声音再也不复方才强硬,“你若杀了誉儿,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朱辞秋在那句香囊有毒中迟迟回不过神,她听见最后这句话时,忽然哑然失笑。
裙摆沾上地上的血污,她蹲在永安侯面前,替他理了理散乱的衣襟,然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做鬼也不放过本宫的人不多侯爷一个。”
说完,她不再管身后永安侯的怒吼与辱骂,径直往大牢门口走去。
只是在审讯堂门口时,她忽然停下来,说了一句:“本宫知道穆伯鸣与朱煊贺在青行山上的行宫。等侯爷死后,他们即刻便会去黄泉路上陪你。”
“朱辞秋!你不得好死!”
乌玉胜闻言,回身狠狠踹了一脚永安侯,用弯刀按住他的肩膀,抬手摘下獠牙面具。
那张阴鸷却又熟悉的脸顷刻间怼在永安侯眼前,他口中未尽的怒骂声骤然一歇,只吐出一句:“你……你怎会在此?!”
乌玉胜眼中阴冷恨意似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他此刻很想掐着永安侯的脖子,让他闭上那张臭嘴,也想在砍下他头颅前,问他香囊有什么毒,为什么要在他的香囊里放毒。
但他只是静默一瞬,便猛然将老人踹回血泊,头也不回地落下一句:“你还不配问我。”
跟上朱辞秋后,朱辞秋忽然问了一句:“初见你时,你腰间便佩着穆家人特有的香囊。”
她记得少年时,乌玉胜告诉过她,绣着铁海棠的香囊,象征着穆家忠诚勇猛,也寓意着吉祥好运。
“我不知道,有毒。”
乌玉胜声音有些嘶哑。
朱辞秋回头看着乌玉胜,刚想说话,可喉间腥甜再难压住,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她攥着心口,大口喘着气,额间冷汗如雨下。
“殿下!”
乌玉胜在她咳嗽的瞬间便猝然搂住她的腰,接住她踉跄的身影,抱着她上了马车。
她躺在乌玉胜怀中,攥着乌玉胜衣襟的手指发白,像是拼命忍着剧痛。
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是从前的药不管用了?还是因为……”
朱辞秋恍惚间,听见乌玉胜在跟谁说话,语气似乎很不善,而对面那个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陌生的房顶,有一瞬间愣神。
挣扎起身的声音惊动外面的乌玉胜,他几乎一瞬间便到了朱辞秋面前,慌忙握住她冰凉的双手,眼中血丝多得可怖。
“阿秋。”
不知道是不是朱辞秋的错觉,她看见说这两个字时的乌玉胜眼中闪过泪光。
可仔细看时,却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