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驭犬手札(201)
“若非见不得人的贼子,为何不敢摘下面具。”
“我怕摘了面具大人要被吓破胆。”
“行了。”
朱辞秋抬头盯了一眼乌玉胜,后者顿时闭嘴,她又看了一眼顾霜昶,对驾马的车夫道:“改道,去青行山。”
马车冲出雨帘时,朱辞秋合上《大雍水经注》,问了顾霜昶一句:“如今工部水司郎中何人任职?”
顾霜昶正替朱辞秋在茶碗中斟满金柳条茶,却被乌玉胜一把夺过,掀开帘布扔出马车后将其换成微微甜的蜜水,并且在他开口前轻声对朱辞秋道:“杜大夫说了,殿下不易喝太过甜腻之物,所以我只放了三滴蜜水。”
朱辞秋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乌玉胜,又看向顾霜昶。只见顾大人此刻正暗自咬着牙根,眉头皱成一团,若非修养极好,只怕此刻要拍案而起。
他敏锐捕捉到乌玉胜口中的大夫二字,还没回答朱辞秋的话,就立马问道:“殿下可是病了?不如让臣替殿下找胡太医来仔细瞧瞧。”
朱辞秋抬手止住顾霜昶话茬,乌玉胜那厮又冷笑开口:“太医院的庸医大人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毕竟我替殿下请的可是闻名天下的神医杜世安之徒。”
“乌玉胜!”
朱辞秋将手叩在桌案上,瞪了一眼乌玉胜。
顾霜昶在朱辞秋这声似怪罪实则纵容的声音中,久久回不了神。
他知道,殿下既然当着他的面说出乌玉胜三字,就证明她十分信任自己。
但也仅限于此了。
乌玉胜闭了嘴,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的双眼挑衅般直视顾霜昶,似乎在说:你不如我。
“如今的,”顾霜昶声音不似平常清亮,意外的有些沉闷,他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如今的工部水司郎中乃李茂李大人。寒门出身,不涉党争,素日也无至交,是个沉默寡言之人。”
“《青行山水道志》何在?”朱辞秋沉默须臾,手指轻叩在桌案上的《大雍水经注》上,盯向乌玉胜,“盘龙涧于五十年前改名为青行山。去让你的人取近二十年的《青行山水道志》来。”
乌玉胜点了点头,正欲飞身跃出马车时看向顾霜昶,他手往前一挥,袖中暗器飞向顾霜昶与朱辞秋中间,深深扎入马车墙壁。
“超过此界,断你一臂。”
说完,他便飞身跃下,不见踪影。
顾霜昶藏在衣袖中的手握紧成拳,沉默须臾,陡然伸手从墙壁中抽出暗器,扔出马车。
朱辞秋没有理会他们,只默默将青行山的舆图展开。
青行山据燕京东郊七十里,青河盘山三匝。
通行之路沿官道所筑,乃前朝景隆帝集九省巧匠所建的二十四拱桥。听闻桥身取南夏玄英石所造,每拱皆嵌精铁,桥墩雕镇水兽数百尊,耗费数年才得以建成,坚不可摧。
山体高不过百丈,但却意外陡峭如鬼斧所劈。东坡有前朝开凿的千阶“登云梯”,但年久失修,石缝间生长出百年荆棘,如今已是末入山体,难寻踪迹。
后修建山顶行宫时,工匠自西面对二十四拱桥处开凿出一条供车马通行的宽敞山路。
此为上山唯一一条路。
以水而建的山脚村庄亦在山路旁,不过如今却被山石覆盖,房屋尽毁。
马车驶过二十四拱桥时,暴雨下的青河湍急无比,好似在水面砸出万千水波痕。砸在河中的雨声,像是一场即将来临巨大的洪涝。
朱辞秋收起舆图和水经注,交还给顾霜昶,并问道:“顾大人觉得,上山之路只有一条吗?”
顾霜昶垂眸,“臣不敢妄言。”
朱辞秋注视着顾霜昶捏着《大雍水经注》用力到发白的手指,粲然一笑,问他:“顾大人可知,若我问乌玉胜那贼子,他会如何回答?”
顾霜昶猛然抬头,脸上的愕然撞入朱辞秋眼中。
此时,马车骤然停下。
一身雨腥气的乌玉胜陡然闯入马车内,手中握着沾了些许雨水的《青行山水道志》,他朝顾霜昶笑了一声,极具讽刺。又将手中书册放在桌案上,声音镇定有力:“我替殿下查。”
朱辞秋跳下车,脚下污泥雨水溅在裙摆处。
乌玉胜替她裹紧披风,撑着雨伞。
右侧是被乌玉胜炸塌的村庄,禁军正冒雨清理周遭的乱石。
而正对面,往上行数十里,便是今日山崩之处。
伪装成禁军的朱嘉修亲兵看见朱辞秋亲至,飞奔至她眼前,大喊一声:“殿下凤安!”
正在清理乱石的禁军突然停下手中动作,皆朝朱辞秋跪拜。
“起来。”
朱辞秋平声道,“沈大人现在何处?”
亲兵指了指村庄废墟中唯一尚存的一间茅屋,他开口欲言,话音却突然变得犹豫,随即又指了指上山的那条大道,“山崩后,卑职等上山探查,在乱石堆下发现了林大人与监正大人的尸首。是沈大人说,莫要乱动尸首,卑职才将两位大人留在乱石堆中,等沈大人的命令。可沈大人下山便不慎被落石所砸,如今尚在昏迷,卑职这才命人通报殿下,不曾想殿下竟亲自前来!”
“派人将沈大人送至公主府。”朱辞秋沉声道,又看了一眼亲兵,“你带本宫去山崩处。”
“殿下不可!”
顾霜昶忽然伸手拦她,“如今暴雨未歇,此刻前往,怕山体仍有落石落下。实在危险。”
“顾大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护不好殿下,可别将我等都以为是手不能扛肩不能提的儒生。”乌玉胜陡然出声,讥讽之意穿透雨帘,如芒针刺入顾霜昶耳中,“若顾大人实在怕,便跟护送沈大人的卫兵一同回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