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驭犬手札(202)
顾霜昶此刻仿佛再也忍不住对乌玉胜的厌恶,他抬步上前,平日端方从不用手指人的姿态在此刻破裂。
食指指向乌玉胜面具下恶劣的脸,发出一阵怒极之音:“你凭何以为你能护好殿下?!乌……”他忽然停住,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你以为唯命是从便是对殿下好吗!”
“与你何干?”
乌玉胜捏紧伞柄,冷笑道。
“殿下。”
跪在地上的亲兵突然开口,他抬头时,身上披着的蓑笠溅出雨水,落入泥泞中。
“卑职可在前方开路,确保无落石后殿下再入山崩处。”
朱辞秋深深看了一眼亲兵,轻声道:“允。”
山崩发生在一处名唤断石崖的地界。
山体如被巨斧劈裂,棱角狰狞的灰岩裸露在外,崩落的巨石砸断百年老松,半截树木直直被岩石砸在地上,断裂的根系悬在半空。
无数落石堆在道路中央,约有十丈高。崩裂的山道旁,林大人的尸体被碎石盖住,只露出一双穿着黑靴的双脚与绯色官袍一角。
而在林大人北侧,巨大落石下,伸出半截老松树的枝桠。枝桠直直插入监正胸口,他的身体就这样被枝桠贯穿悬在半空中。
朱辞秋望见监正的第一眼,乌玉胜忽然覆手盖住她的双眼。
可却迟了半晌,她还是看见了。
监正死不瞑目的尸体被雨水冲刷着,随山风飘荡着。他口中塞满碎石,断裂的喉骨刺破皮肤支棱出来,脑袋因为喉骨断裂而倒挂着,那双眼如鱼目般瞪大,瞳孔涣散,面色铁青灰白,好似死前震惊且不甘,此刻正对朱辞秋所在的方向。
仿若他的尸体被挂在此处,只为死盯着她。
“别看。”
乌玉胜的嗓音似乎带着血腥的味道,有些沙哑冰冷,手掌心感受到朱辞秋睫毛划过时细微的颤动,他忽然撑着伞挡在她面前,重复一句:“别看。”
顾霜昶除去在南夏所见的血腥外,从未见过如此惊骇的场景,一时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心情。
他声音有些颤抖,“监正……怎会……”
朱辞秋知晓他未能说出口的话。
监正怎会死得如此惨。
“我没事。”
朱辞秋抬手拉了拉乌玉胜的衣袖,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乌玉胜,我没事。”
乌玉胜背影僵直一瞬,终是缓缓让开,露出断石崖山崩全貌。
顾霜昶欲上前查探监正与林大人尸首,乌玉胜却将伞柄塞在朱辞秋手中抢先一步而行,他将松树枝桠用弯刀砍断,监正身体骤然落地。随即又用脚尖将尸体的脑袋转向林大人方向。
那张可怖狰狞的脸再也没有对着朱辞秋。
回到朱辞秋身边时,面具下的双眼对顿在原地看着他的顾霜昶射出冷光。
顾霜昶看了一眼乌玉胜,漠视他的挑衅,抬眼间忽然从被乌玉胜砍断的松树枝桠处,发现一片并不属于山崩碎石的青铜碎片。
他拾起碎片,递给朱辞秋。
朱辞秋看见顾霜昶手指间夹着的青铜碎片,又瞥向林大人与监正的尸首,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手指死死抓着乌玉胜的护腕,对身后的亲兵冷声道:“把尸体抬出来。”
第92章 “我验不了!我是活人医!……
朱辞秋正要伸手接过顾霜昶手指夹着的青铜碎片时,乌玉胜却抬步上前,将手帕放在她手心,替她从顾霜昶手中夺走碎片,又轻轻放在手帕上。
他拇指碾过帕角暗纹,温声开口:“殿下小心。”
顾霜昶被撞开的手仍悬在半空,指尖沾了些拿起碎片时的泥水。
他看了朱辞秋一眼,猝然垂下手,用手指用力捻着指尖残留的
泥水。
残片在绣帕上显出真容——似乎是半枚青铜腰牌碎片,上面的刻的纹路似是工部腰牌制式。
“千锤纹。”
朱辞秋隔着绣帕用指尖捏起残片,轻抚了抚残片上的细密菱状纹,“工部五品以上官员腰牌皆为此等制式。”
她又将残片转了面。
背面什么都没有,这场山崩将背后篆刻的官职名碎得一干二净。
乌玉胜从林大人腰上看见了那块篆刻“工部侍郎”的青铜腰牌。
他用刀尖勾着腰牌,将沾满血污的腰牌一挑,青铜腰牌在雨中翻了个身,落入他手中。
腰牌正面的千锤纹与朱辞秋手上的残片如出一辙。乌玉胜将正面对着朱辞秋,平声道:“这块儿倒是完好无损。”
朱辞秋看了一眼乌玉胜手中的腰牌,抬手将手中的残片抛给乌玉胜,“收好。”
乌玉胜的弯刀突然撬开那堆压着林大人尸首的碎石,忽地在尸体旁的一块碎石中发现了硝石被雨水冲刷后的痕迹。
他蹲下身,手指轻捻,又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刚转头想对朱辞秋说明此事时,顾霜昶那厮便举着松树断枝喊了一声:“殿下请看!”
枝头点向岩壁裂缝,“此处有火药痕迹,绝非普通山崩那般简单。”
朱辞秋撑着雨伞走上前,俯身贴近岩壁时,果然嗅到了裂缝中飘出的刺鼻气味。
好似与前些日乌玉胜探查青行山炸了村庄时,回公主府后身上雨水混着硝石的火药味一模一样。
乌玉胜靴底碾过碎石,冷笑一声:“难道顾大人此刻才知山崩乃人为?”
“若林大人和监正活着在此地被火药炸死,必然是尸骨无存。”他用刀尖碰了碰两具尸体,“想来是谁得了上令奉命炸毁此地,两位大人来验收成果却被灭了口罢。”
朱辞秋在乌玉胜话尾中直起身,转身看向他时,戴着獠牙面具的恶劣男人骤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