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终(45)
不可知的,这点微末的细节尽在崔陟眼中,他没有声张,静静观察。门外的人应声后走远了,只有他们二人,竟神奇的有片刻的安静。
自那日后,沈净虞并没有如愿获得出去的权利,他说要看她表现。
表现二字,何其缥缈。没有特别多的失落,对于他的无耻似乎也有预期。
五日后,又一场雪,这日房门的锁打开了。他牵着她走到屋檐下,她步下台阶,在院中仰面看着天空,雪花一片片落在身上。她像是没见过雪的孩子,对什么都很新奇,是雪在脸上化水了吧,差点催出了酸涩的眼泪。
昨夜,崔陟告诉她明天可以出去,听清了出去做什么,沈净虞第一反应是摇头拒绝。她不想和他一起,参与到任何他相关领域的活动。
没有拒绝的余地。和他同去,要么永远在霁雪院。
直到菜肴陆续上来,外面的热闹插上翅膀从没有关阖的对开窗跳跃着飞进来。
不多时,一袭大红喜服,满面春风的钱同山进来敬酒。
“将军,菜肴可还满意?”
一早将军府递来了口信,钱同山特意挑了这处,隐蔽佳,视野好。他本来一同要出口的还有这位置是否合意,目光扫过同坐的二人,这句话似乎不问也行,总归之前让小厮来问过。
没有多在意菜肴,什么样的佳肴美馔崔陟吃不到,自然是一两句带过。举杯饮了两杯酒,一旁沈净虞全然置身事外。
在此时,下面爽朗洪亮的谈话声一字不落地飘进来。
“喜结良缘,可喜可贺!明年再生下大胖小子,你以后就等着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了!”
闻言,钱父喜得大笑,笑声连绵,座上欢笑嬉闹。
钱同山羞涩地挠头,眉飞眼笑,止不住地乐呵,嘴翘起来了,转念想到崔陟言明不想被打扰,于是收住笑意,出声问:“这里怎地听得如此清楚,要不要给将军再换一间?”
第27章 毒错了人
避子药于翌日晨起备好,在鸣心难以名状的复杂神情中,沈净虞一眨不眨,拧着眉尖,黑苦的药汁倾覆进腹。
她更怕出现丁点的意外。
目下,偌大的割裂感汹涌而至。她和崔陟格格不入。别人喜庆的日子,他们真不该过来,若是添了晦气得多么罪过。
相比于沈净虞内心几多弯绕,崔陟气定神闲,淡定从容地道了句“不必。”
满意就可,钱同山扬起乐呵的笑,举杯再敬,余光扫过沈净虞,顿了一瞬,他今日脑子里都被欢喜填满,思考力不足,既对上视线,便对她笑了笑。
很快转回到崔陟身上,他高举酒盏,语声轻快:“我敬将军一杯。”
钱同山仰头饮尽,提着酒壶斟满,思及往事,不免伤怀:“还有埋骨沙场的诸多弟兄,以杯酒相敬!”
崔陟面色稍显肃重,一语不发,同敬杯酒。酒水尽数倾洒面前,魂归故里的他们是否看到昔日出生入死的兄弟已然成家立室。
沈净虞不知觉间放下了银筷,心内五味杂陈,味同嚼蜡。
知道崔陟已为将军,知道她被禁在将军府,可在这时候她才发觉,她已经快要遗忘崔陟将军身份的由来,忘记了实实在在的经历,如今只当做代号,权贵到掌控她性命的代号。
一个驰骋沙场,为国为民请命谋利的将军,她起初也是满怀感激和敬重,还有故人重逢的喜悦和由衷庆贺。
这些让人高兴欣愉的情绪陌生到恍如隔世,梦境般虚幻。
过窗户吆喝进来,陆陆续续有人问新郎官在何处,钱同山只好先行下去,下面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出面。
外面众人喜鹊似的叽叽喳喳惹人烦,身旁坐的人又是个没声息的,安安静静,恨不得他看不见她。
崔陟这顿喜宴吃得并不欢喜,犹如鱼刺卡喉,不上不下,不深不浅,令人不得自在。
楼阁外扯起的红绸鲜艳夺目,大红灯笼垂落的流苏因风摇曳。
她和管循的成亲仪式必然不如钱府。小院子不大,甚至不能容纳今日这些宾客,想必一切从简。对于此,她不肯多说一字,只有那句“有父亲在,足矣”。也许是自我慰藉,毕竟什么都比不上,崔陟这样想,却找不到丁点畅快,耳边喧声不止,更添烦躁。
红灯笼亮起光,晚上钱府继续操办喜雪宴,对月酌饮,吟诗作对。
崔陟携人先退了。临近年关,街上正是热闹时候,各种活动物什眼花缭乱。
他道:“停下。”
马车向路边靠去。
沈净虞眼珠微动,他已捞过帷帽为她戴上,双手撩着白纱,说道:“下去走走。”
言罢,手一松,白纱层层相叠,她的面容藏在后面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钱府的喜雪宴对外开放,有百姓朝钱府方向行去。
“钱家公子和赵家娘子不愧是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今儿我去看了,那是顶顶相配。”
“一定要去看雪狮子!栩栩如生,惟肖惟妙!”
从钱赵两家亲事到喜雪宴,都有人谈论,或好奇,或艳羡。
崔陟和沈净虞从中无声路过,过了石拱桥,对面湖中游船甚多,形状各异的花灯交相辉映。
船坊二楼清净,门外派人把守,隐约可以听到一楼的琵琶舞乐,莺歌燕语。
“你先进去。”
过门槛,崔陟嘱咐项青几句,让人送来细巧果品。
沈净虞径直向里走,推开窗牗,张目四望,波光粼粼,倒映着残缺的月亮,船身,人影,灯笼……人声鼎沸,清风拂面,她不由思索起如果跳湖逃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