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终(47)
他心里记挂着,说道:“下回我和你一道去。”
然而没能等到下次出门,这日下午,沈净虞午歇刚起,缓缓打着扇子醒神,只听哐哐震天响的敲门声,惊得她心头一跳。
醉酒的魁梧男子提着木棍,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
如项青所言,沈净虞前两回在街上感觉到被人跟踪,的确是他。特别是第二回,得知了沈净虞和管循要离开这里,项青紧赶慢赶给崔陟去信一封。
两日后,崔陟快马加鞭而至。进入苘川,直奔沈家,在门外恰巧遇到有人寻衅滋事,是以出手相救,时隔三月再次相见。
记忆到这里,沈净虞思虑良多,格外谨慎,进一步质问:“学堂的事有没有崔陟从中作梗?”
项青不假思索,连声解释:“绝没有!主君从未插手!”
她的目光饱含质疑:“一丝一毫也没有?”
“没有!”
但这并没有令她舒缓凝重的神情,事实不可更改,已有罪大恶极之事,细枝末节不能影响赤裸裸的罪愆。
圆睁双目,她一字一句说得愤恨:“你们把师兄害死了。”
项青嗫嚅嘴唇,随后紧闭,不发一言。
“你支开我,就是让人下毒。”
陈述句,抑扬顿挫。
且他无法反驳。
在别院的时候她就在想是在哪里中毒,他们什么时候把毒药下在了哪里。
他们生活轨迹素来简单,将那几天的来龙去脉细细拆解,不难找到存在猫腻的地方。
毒药是大理寺研究出的新药,专门为了拷问重犯,病症严重骇人,但实际药本身并不致死。崔陟走前带去一瓶,对于管循,他自然很不对眼,听到两人离乡的消息,这股不对付更甚。
另一边,发生的事情太多,沈净虞和崔陟都有些心慌,总不安稳,为避免夜长梦多,二人决定尽快启程。
那日签完了房契,管循道:“我已找了接替的教书先生,今下午去和私塾那边辞别,后日就走吧。
沈净虞点头:“好,那就早些走吧。”
管循去往私塾,不久后,收拾行李的沈净虞被崔陟派出的人叫走,她想了片刻才决定跟着人走,一别后怕是再没机会相见,正式告别也应当。
项青趁机在茶壶中下药,看到管循回来,叫了沈净虞两声没人应,房屋寻过一遍,坐到椅子上为自己倒了杯茶水。
逢此时,不承想看到沈净虞去而复返的身影,避免被发觉他暂先躲在树后。等沈净虞进了房门,项青重新探过身子,就见得那茶杯换了主人,落到了她手中,已然送到嘴边。
沈净虞缘何半道返回?她是来拿东西的,念及可能最后一次见面,她想给崔陟送点什么。
这一去一回,阴差阳错,毒错了人。
因办事不力,项青后来生挨了十大板。这会儿面对沈净虞的质询,他不知该如何回复。
说主君没想给她下毒,只是毒错人了?
下毒是真的下了,毒错人和毒对人,后果是否会大相径庭?项青笃定不会,崔陟二次到苘川就是为了接走她,如若沈净虞没有返回,直接去见了崔陟,她大抵也出不去了。
可这些他说不了,只能垂眼听下所有斥责。
沈净虞抚了抚一跌一跌抽痛的心口,身置嬉戏玩闹,和乐融融的场景,她的眼眶瞬时一阵酸楚,她微仰头看向窗外,觉得自己就快要真的成为笼中任人玩乐逗弄的鸟雀。
她已经快要想不起来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第28章 所属意味
吴侬软语,琴声相和,临近新年玩乐活动繁多,较之平日更加繁华,灯火辉煌,人流如织,贺岁花灯挂满街道。
苘川正是因苘川河穿过而命名,每逢节庆,长长的拱桥上人群络绎不绝,赏河灯,携人望月,或去往苘川河的另一侧游逛不同的街铺景光。
离除夕还有几日,已经有人在河边放莲花灯,星星点点的光亮与天上的月光在水中相遇,相得益彰,共同在水面编织出繁丽的图景。
沈净虞看得几分出神,她和管循成亲后第一个新年过得并不是特别和乐。五月成亲,六月沈父去世,五个多月的时间不能让失去至亲的痛苦消湮无踪,尤其是在本应阖家团圆的时日,睹物思亲在某一刻到达顶峰。
过年的东西都是管循采买,除夕晚上,两人吃过晚饭,管循提议出去逛一逛。他买了两盏河灯,在远离人群的河下游,写下祝愿和祈福,一起放走了过去的旧日,决定迎接新的开始。
原是渐次走入正轨的生活,只因崔陟一己之私,权势欺压,最终分崩离析,惨淡如斯。
教她如何不愤恨不冤屈。
沈净虞握紧衣裙,牙关紧咬。蓦地混乱声起,她惊回神思,听得有人扯声大叫,摔杯砸盏。
升起的情绪中断,她现在对砸东西的声音些微敏
感,眼前骤然闪现出满是锋利碎瓷的地面,尖利的棱角逼近她的瞳孔——凭是打扫就费了好一番时候,她被摁着肩膀坐在杌凳上,提心吊胆看着柳梦秋和鸣心清扫,稍微不留心就要受伤出血。
楼下摔东西的声音还在持续,昭示着一场冲突的起始。
项青站在门边严阵以待,没有旁的吩咐,他的任务就只有一个,守好沈净虞。
沈净虞和沈净虞的安危。
二楼主间,崔陟及时命人下去察看,不多时,底下没了声音,有小厮却紧慌而至。
“下面何事?”崔陟问。
小厮瞟向肃王,斟酌字句:“有人醉酒闹事,对一位女郎伸出脏手,被打了就开始怒砸发狂……”说到这里,又不觉看向左侧,肃王挑眉,语沉:“看我何干?吞吞吐吐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