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婵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她去看王皇后,见王皇后一味沉默,无意反驳,一颗心沉沉往下坠。只不肯轻易认输,她口中依旧说:“王怀仁,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必在这里大放厥词。”
王怀仁记得,他第一次见萧婵,四岁的她小小的一个。
那时自然不是现在这样的。
四岁的萧婵在路上碰到只受伤的小鸟儿都会命人请太医来包扎。
会悉心照料那只鸟儿,直到它伤愈将其放飞。
她原本是一个善良的小小娘子。
后来却做下许多错事。
起初,有宫人犯错,惹得姑母不快,她会私下重重惩戒。之后,是宫里得宠的妃嫔若在姑母面前耀武扬威,总会摊上大大小小的事,继而失宠……终有一日,她将手伸向阿月,被谋害投进枯井的那名宫女,大抵她早已想不起来。
太过糊涂了。
她不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这些年你做的事,姑母哪一件不知?”
“但她还是一直在纵容你,萧婵,你当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王怀仁再按捺不住将藏在心底的话和盘托出。
萧婵脸色微微发白,而自己母后始终无动于衷的态度,她更加恼恨王怀仁:“闭嘴!你闭嘴!”
“何必自欺欺人?”王怀仁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字字句句道,“在你两岁那年,你的母妃病逝,之后良妃娘娘去求陛下,将你放在自己膝下抚养你。可良妃娘娘待你不好,你小小年纪备受折磨,后来,姑母发现你被苛待,不惜顶撞陛下也要把你接到自己身边,因此你感念姑母恩情,对姑母万分信赖,什么都愿意为姑母去做。”
“可你的母后、我的姑母是皇后娘娘。”
“那时许多事难道她当真不知吗?当真要等你备受折磨,才能发现吗?”
王怀仁面露痛苦之色:“萧婵,我的姑母、你的母后,其实待你冷血至极,对你百般利用,乃至是在你幼时!她对你何其残忍,当真爱护你怜惜你,又怎会舍得让你犯下诸多错事?”
萧婵脑袋嗡鸣,尚未厘清混乱思绪,眼泪已不受控制先一步落下来。
王怀仁几步走上前,低声道:“回头是岸。”
至少,他可以不拆穿她。
离开这个地方,只要没有证据她参与今日之事,她便依然会是永宁公主。
“你胡说八道!”
萧婵仍旧在反驳王怀仁的话,却失去底气,“母后才不会……”
她又一次去看王皇后。
自己母后默许般的态度让她被泪水模糊视线。
王怀仁说的是真的,她心里很清楚,否则母后不会是这般态度。
怎么会这样?
萧婵后退一步,身形踉跄。
王怀仁当下伸手扶住她,她却发了狠,用力将他退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姑母,抱歉。”
眼见萧婵跑出里间,王怀仁迟疑中对王皇后的背影道。
“不用抱歉,仁儿,你做得很对。”久久不言不语的王皇后淡淡开口,“终究是我这个姑母自私,今日事不成,阿婵才及笄,不应该给我陪葬。”
奚鹤鸣迟迟未进宫她便知事情不成。
她从不小瞧太子,哪怕受伤昏迷也不见得事先全无安排,万事皆有可能。
果然有一支军队杀入宫中。
毫无疑问是太子的人,皇帝手里的人不堪用,比起训练有素的将士,她手里的人亦不堪用。
结果注定,挣扎与否已经不会有差别了。
“去吧。”王皇后移开视线,重新望向床榻上的延兴帝,“去看着萧婵,免得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阿月往后怎么办?”王怀仁问。
王皇后说:“我会求太子与太子妃为阿月赐婚,她出嫁便可脱离干系。”
“姑母保重。”
王怀仁嗫喏了下,临了只说得这样一句,又去追萧婵。
今时今日,这一切的一切已经发生,任凭谁来也一样回天无力。
他改变不了姑母与王家的命运。
……
今日的皇宫格外萧索。
林苒策马入宫,一路畅行,但甬道上随处可见厮杀过后的满地狼藉。
奚鹤鸣已经在东宫便被拿下了。
那本就是一场请君入瓮的戏码——太子既昏迷不醒,宫中生变,东宫势必不可能安全,太子一定会被盯上,故而她与徐明盛商量来一场瓮中捉鳖。
而奚鹤鸣入局了。
从他率领叛军出现在东宫起,他注定不可能顺利离开。
破局关键在于一支出人意料的军队。
谁都不会想到,本该远在边关、她的兄长林长庚会出现在京城。
这是太子提前做下的安排之一。
一旦京城里出现异动,他们便会以黄雀在后之姿出马。
林苒赶到蓬莱殿时,在这里的那场厮杀尚未结束,她在马背上弯弓搭箭,射杀几名叛军后才从马背上跳下来。她一下马,当即有几名将士围上来,护在她左右。二哥林长洲与她一道入宫,翻身下马后也走到她身侧,陪在她身边。
“将军、太子妃,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里面。”林长洲手底下的人小跑着上前与他们禀报。
林苒一点头,与自己二哥对视一眼,便一道入得殿内。
蓬莱殿的正殿内静悄悄的。
他们循着延兴帝发出的细微动静寻至里间,如之前萧婵来时那般一眼望见坐在床榻旁的王皇后。
林苒脚下步子一顿,低低喊得声:“母后。”
王皇后没有回头,慢慢替延兴帝掖一掖锦被,温和道:“太子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