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无辜看着他,配上这番俏皮话直令萧照弯唇。
他想伸手弹她一记脑瓜崩,记起自己也会跟着疼,唯有打消念头,再看一眼林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太子笑得畅快,落在林苒眼里多少莫名其妙。
不知萧照究竟在笑什么,她哼哼一声,继续摆弄手边的木簪子。
回到东宫亥时已过,马车停在承鸾殿外。林苒被春鸢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站定之后一抬眼便瞧见廊下一团黑漆漆的小玩意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这小猫儿灵气得很,似乎知道太子妃不在,便来过几回想要看一看
太子妃是否回来了。”
见林苒发现廊下的小黑猫,春鸢笑着道。
但几句话的功夫,原本停留在廊下的那只小猫已然一溜烟跑了。
林苒便只问一句是否喂过这小猫,得到肯定回答,她颔首,不再赘言,和萧照一道入得承鸾殿。
今日七夕,太子自然不会去别处。
宫人早已备下热水,因而林苒和萧照稍事休息过又很快各自去沐浴梳洗。
热气袅袅的浴间,萧照懒散靠在浴池池壁,回想起今夜点点滴滴,尤其是林苒故作娇柔的模样,又一次笑了。
画舫里那个陪她回侯府省亲的想法重新浮现脑海,萧照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吩咐陈安去安排。
沐浴过后从浴间出来,萧照坐在窗下随意翻看起来一本书册子。
看得几页,林苒也从浴间出来了。
她换上一身宽松的寝衣,热气熏得脸颊红扑扑的,满头青丝松松挽在脑后,今夜在小摊上买的木簪子这会儿已经派上用场,被拿来绾发。
果然是……太素了些。
萧照暗暗思忖,将书册子合上搁在榻桌上,站起身道:“安置罢。”
未几时,春鸢和宜雪领着宫人行礼告退。
萧照照旧取走软枕要去别处休息,却被林苒扯住衣袖。
“难道等天寒地冻,殿下也要继续睡那张罗汉床么?”萧照一回头,林苒便开了口,同时松手放过他的衣袖抬眼看他,微笑,“殿下是君子,妾身相信殿下。”
尽管林苒话语中并无调笑之意,但萧照难免记起当初是林苒要同他分床而眠的,连软枕亦是亲手塞给他。
彼时林苒是怎么说的……
他记得林苒那会儿对他说,“也不好占殿下的便宜,叫殿下为难”。
“太子妃莫非想要占孤的便宜?”萧照也笑。
他收紧手指,攥住掌中软枕,不让林苒趁机将它抽走。
林苒理所当然应:“是啊,殿下害怕?”
萧照眉眼不动,丝毫没有被激将的意思,反而点一点头:“太子妃聪慧,孤着实有些怕。”
林苒发现太子殿下的脸皮似比往日略厚两分。
只是更清楚在这份不领情之下,是太子认定她本不愿与他同床共枕。
“殿下先前在外人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林苒轻叹一气,松开扯住软枕的手指,却冲萧照嫣然而笑,“但妾身今日当真十分高兴,亦明白自己往日狭隘,只是殿下大度,不同妾身计较。故而妾身痛定思痛,终于幡然醒悟……”
萧照挑眉:“醒悟什么?”
林苒踮一踮脚,倾身凑至近前,近得两个人呼吸交缠,叫萧照胸腔里的一颗心跟着跳了跳。
“太子殿下其实也挺喜欢妾身罢?”
萧照听见林苒对他说。
也……挺喜欢?
突如其来的话让萧照一噎,心又突突跳两下,便听她自顾自继续道:“如此让妾身占点儿便宜也无妨?”
萧照:“……”
“你一个小娘子,怎可如此……”他无奈吐出几个字。
林苒但笑:“怎可如此什么?”她眨一眨眼睛,眼底满是狡黠,语言之间不仅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越发肆无忌惮,“殿下待妾身好,妾身自然也喜欢殿下,夫妻之间有何不可?”
萧照:“……”
他知道林苒在胡闹,同样知道林苒是想告诉他不必再睡那张罗汉床。
虽然天气渐冷,多有不便,但分床而眠于他们是最好的——明明知道这样的道理,明明只要一句“不喜欢”拒绝她便足矣,可是那样几个字偏偏说不出口。
一刻间心思几经变幻,直至萧照看着林苒,倏然一笑。
“孤与太子妃,无不可。”
七夕当夜,林苒同萧照这对新婚夫妻又一次睡在同一张床榻上。
如同大婚之夜那般,萧照依旧躺在外侧。
两个人仰面平躺,一床绣龙凤呈祥纹样的锦被平平整整盖在他们的身上。
无法忽视咫尺距离的小娘子,他如当初迟迟无法入眠,而林苒也似一如当初径自沉沉睡去。
帐幔下的一方小天地针落可闻。
双眼紧闭许久仍浑无睡意的萧照重新睁开眼。
他看一看头顶帐幔上的花纹又偏头看林苒,太子妃酣眠时的恬静面容与往日无异,买巧果时,他竟还担心过她要积食难受。萧照暗叹,收回视线闭上眼,反倒不觉回想起他们大婚之夜的事情。
想起林苒生恼跑去前院找他,想起他背林苒回承鸾殿。
想起那天夜里吹拂过脸颊的凉风,想起那天夜里鼻尖嗅到的花香,也想起那天夜里闪烁的繁星。
萧照想着这些,困意逐渐袭来。
然而正当他将睡未睡之时,蓦地被踹了一脚。
猛然惊醒,反应过来这一踹来自林苒,再看她熟睡的模样,萧照无奈,心弦却也放松下来。过得半晌发现刚酝酿出的睡意被踹没了,他转过脸,抬起手臂横档在额前,终究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