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驸马的二三事(171)
就在谢随昏迷的这半个月间,周明和袁三小姐袁昭愿的喜酒也摆完了。两人在城西新购了一间宅子,眼下新宅还在整修,袁姑娘才刚成亲,离家的新鲜劲还没有过,不愿在这个时候和丈夫一起回娘家暂住,因此城西这巴掌大的小院里一下子挤了四个大人和一个半大孩子,还有七个丫鬟婆子,家里每日比城东的菜市还要热闹。
有林修远带来的那三万精兵,孤叶城周边的盗匪残兵很快被清理干净,半年前还人迹罕至的小道如今拓宽了三倍有余,旅人,学者,商人络绎不绝,他们除了带来异域的奇珍异宝,还带来了与中
原迥异的风土人情,一切尘埃落定……但也有些事情还暂时没有画上句号。
袁府书房内,袁县令恭恭敬敬将圣旨和符节递给冯妙瑜。
“这是从盛京送来的。”袁县令说。
孤叶城的事情闹得不小,一位皇子薨了,瞒是不可能瞒得住的。袁县令月前修书一封上奏帝王,又派人将大皇子的尸骨和白去华几个罪魁祸首一同押送回盛京。
冯妙瑜从袁县令手中接过圣旨匆匆浏览了一遍,就听他又说:“出使巫阳,订立盟书一事没有比您更合适的人选了。等这次从巫阳回来,您怕是要和谢大人一同回盛京了吧。毕竟他为您当真是豁出去了,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袁县令的语气有些唏嘘。
冯妙瑜没接话,她很快岔开话题,和袁县令闲聊了两句便起身离开了。
她打发车夫先走,自己沿着小路慢慢走回去。夏天就要到了,一路上生长着许多的蔷薇花,一丛又一丛,玫红的,白的,典雅而又可爱,却是带着尖刺的。等冯妙瑜回到小院时已是午后,袁昭愿在院子里盯着婆子们收拾他们夫妻两人的行李,有位和周明相熟的书商在临县娶妻生子,邀请他们夫妻过去吃孩儿的百天酒,两人就计划着顺路在周边游玩一阵再回来。
“等我们再回来要到秋天了,那时候长姐只怕已经到盛京了吧。”周明有些不舍道。
冯妙瑜抿了抿嘴,轻轻说:“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一定会和他回盛京呢。”
“你难道不是这样打算的吗,”周明顿了顿,“长姐,你不会还没有原谅姐夫吧?”
冯妙瑜不答。
周明就笑道:“长姐,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小家子气了,总记着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情做什么,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嘛,这么多年过去,闹闹都这么大了,你也该放下了。”
也该放下了?
这些人为什么都是如出一辙的自说自话。
分明做那些事的人是谢随,可如今她却成了罪人——只因为她不愿自欺欺人的放下,不愿自欺欺人说已经原谅了过去的一切吗?
人们似乎总是对好人格外苛刻,对坏人又过分的大度。
话本子的圆满结局不是“放下”,便是“原谅”。
可放下与原谅当真这般轻而易举
一句话,轻描淡写将过去的伤害与伤痛一笔勾销,可有多少人又是真放下,真的不在意了的这些年午夜梦回,她时不时还会做噩梦梦到那段被他欺骗,被他背叛,被他囚禁在长公主府的日子。窒息般的日子。
他是救了她。
可就因为他救了她,给了她一颗糖,合着她就应该忘了当年的鞭子抽在身上有多痛,笑吟吟对他投怀送抱,就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了?
真好笑。
退一万步讲——是她求他救她了,还是说是她求他拖着病体来找她了?
感谢归感谢,原谅那是另外一回事。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她原谅谢随,原谅又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呢。
冯妙瑜一言不发地进了屋。
这些天来为了方便,她叫人在屋里放了两架屏风做隔断隔了里外间出来,谢随睡在外间,她和闹闹睡在里间。
谢随这时候正在外间陪着闹闹胡闹。
兴许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没有在她们母女身边陪着,亏欠良多,所以他对这个孩子就格外宽容,但凡闹闹提出来的,他几乎是有求必应,简直要惯坏这孩子了。
冯妙瑜叫丫鬟先抱闹闹出去了。
谢随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圣旨和符节,心里就大概知道她上袁府是做什么去了。谢随问:“可是圣上下旨安排出使的事情了?”
冯妙瑜浅浅“嗯”了一声,背对着他收好圣旨和符节,“结盟地点定在了巫阳国都。我们这个月月底就从孤叶城出发。”
“那大概要走二十多天,”谢随缓步走到冯妙瑜身侧,眼下他虽然能下床走动了,可伤口还未痊愈,还得小心休养,不能剧烈运动,“加上收拾准备的时间,差不多要一个月。”
“差不多吧。”冯妙瑜含混应道。
“那,”谢随顿了顿,“你打算怎么办?从巫阳回来以后,”他又靠近了一点,温热呼吸几乎贴着冯妙瑜的耳根,“我们带着闹闹一起回盛京,好不好?”
“谢随。你还记得在盛京的时候,有一天早上出门前我对你说过一句话吗?”冯妙瑜突然转到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上面。
“是哪一句?”谢随摸不着头脑。
他们曾一起度过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谁还能准确无误的记着对方说过的每一句话呢。
冯妙瑜抬手摁倒妆台上的铜镜,转身看着他。
“那天也是这样在铜镜前。你问我,如果你真的骗了我,我会怎么办。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回答你的吗?”
“我说,如果你骗了我,我一辈子,一百辈子都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