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驸马的二三事(170)
林修远走后,冯妙瑜也跟着起身。
“时候不早,我也回去了。闹闹还在家里等我。”
“那我送你回去。”谢随就要起身。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冯妙瑜忙说。
外面还下着雨,他已经带伤奔波了许久,何况他这伤还是因为她才受的。他伤势要是加重……她会内疚的。
“那至少让我送你走到门口。”
谢随扶着椅子扶手起身,他才刚站起来走了半步,便眼前一黑,直直朝着冯妙瑜的方向倒下去。
冯妙瑜下意识上地伸手接住他。
肌肤相触之处,一片滚烫。
这人竟烧得这么厉害!
冯妙瑜忙把他平放在地上,一面解衣裳看伤口一面叫道:“袁大人,快去叫朱郎中过来!”
那伤口崩裂渗出来的血已经把里面的衣裳染透了,冯妙瑜扯他衣裳的手都在抖,人又烧成这个样子,还好朱太医在这里,不然这种情况显然不是一般郎中应付得来的!
第94章 94还记得我是怎么回答你的吗?
细雨飘摇。
府衙厅堂里的灯亮了整整一宿。
一碗碗汤药送进去,一盆盆泡着纱布的血水端出来。冯妙瑜和袁县令都坐在外面的连廊里等,朱太医上了年纪,怕他力不从心,袁县令又命人叫来了八九个郎中给朱太医打下手。朱太医一直在厅堂里没出来过,但看另几个郎中的表情,明显是情况不好。
袁县令背着手在廊中来来回回地踱步,反倒是冯妙瑜这时候冷静的要命,所有的情绪像是被人抽走了一样,她命人端了炭盆放在外面,又叫人给自己弄了些简单的吃食填饱肚子。生死有命,何况在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朱太医的医术了。若连朱太医都束手无策,那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回谢随。
想来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她真成个寡妇罢了。这也没什么,这样的日子她能过五年,也能过一辈子不是吗。她无意识地用食指刮着腰间的香囊,那香囊上面的莲花刺绣很快就被刮得起了毛边,就连细碎毛边勾住了她的指甲她也没留意到,就只是一个劲儿地刮着。
——
谢随觉得自己正躺在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可又全然没有一点长夜的冰冷。
视觉,嗅觉,触觉,听觉,一切似乎都离他远去了。这里或许就是死后的世界,谢随想,没有理由的,心里似乎有一个人在不断催促着他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连方向这个概念本身都不存在的空间里走了多久,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丝光亮。
那是一条漫长而又老旧的回廊,饱经风霜的木地板吱吱呀呀的响,他觉得这条长廊散发着熟悉的味道,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加快步子穿过那道回廊。春风迎面。恍然间,他竟然又回到了谢家。
那个还未凋敝的谢家。
阳光灿烂,院子里的海棠花开的正好。母亲,谢宁,父亲,祖父……那些早已化作一抔黄土的人站在树下,谢宁正趴在父亲的肩膀上伸手够那上面的花枝,见他来了,噘着嘴道:“哥哥真是慢死了。”
母亲揉了揉谢宁的脑袋,“毕竟今天是你的哥哥的大日子,费多少心思都是应该的。你难道不想见见你以后的公主嫂嫂?”
他的……大日子?
谢随低头打量起自己的装束。熨烫的一丝不苟的青色官袍,鎏金葡萄花鸟纹的镂空香囊,簇新的乌皮六合靴,隆重的像是要去参加婚礼的新郎。他忽然想起来了,他今日的确是要去赴一场盛宴的。
那边海棠树下的谢宁又咯咯笑着说:“当然想了。永乐长公主殿下可是难得开一次园会。可是哥哥这样磨蹭,只怕公主嫂嫂要等急了。等急了,她兴许就不喜欢哥哥了。”
“永乐长公主……是哪一位?”谢随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问。
“永乐长公主还能有几位这孩子,怎么连自己的未婚妻子都不认识了。”母亲说,“她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的长女,圣上膝下的头一个孙辈,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的……”
太子,那就是冯重曜了。可冯妙瑜不该是冯重明和张氏所生的吗……
谢随伸手拂去了肩头飘落的花瓣,祖父这时也转头望向他,冲他招手,“安之,怎么了?你站在哪里发什么呆呀,还不快过来。”
母亲和父亲也说:“安之,快过来。”
阳光的温度,花瓣卷缩在指尖的触觉,还有耳畔的鸟鸣声,一切都真实的不似梦境。现在是由无数个必然和偶然的过去交织而成,谢随恍然,这也许也是现实,一个没有发生过三门宫之变的世界,连风都温柔的让人想哭,谢随看了看那颗海棠树,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条黑洞洞的长廊。有谁不喜欢这样的温暖呢。这个世界也有冯妙瑜,可是这个温暖的世界里的冯妙瑜,还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冯妙瑜吗?
“哥哥”谢宁也开始催他了。
“抱歉。”
谢随摇了摇头,最后留恋地望了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那条黑洞洞的长廊里。
——
自那晚以后,谢随又断断续续高烧昏迷了小半月之久,其间甚至一度没有了气息。见他醒来,众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城西小院实在有些简陋。袁县令本来打算在自家腾出一间上房供冯妙瑜居住,却被冯妙瑜一口回绝。见她坚持,袁县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派了七个丫鬟婆子轮番过去伺候——当然,以袁县令的‘贴心’,随着这些丫鬟婆子一起打包抬过去的还有尚不能下床随意走动的谢随。